敲门声响起时,种仲平正伏在案头看地图,把边防图收妥当后,种仲平这才开口让进。
管家进来行礼道:“大人,野利旺荣遣亲信教练使李文贵求见。”
种仲平闻言眯眼凝思起来,野利旺荣派遣亲信而来?因八郎写的那几封不明所以的信?
野利旺荣心气之高,种仲平倒觉得兵临城下更符合他本人雷厉风行的作风。
不过无论对方是虚是实,自己只要走一条路便可。
“以贵宾礼相待,我换套衣服就来。”
“是。”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说的就是种仲平,还未踏进厅堂,大老远便听见他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怪道今日喝茶,茶梗直立,原是贵客降临!不知教练使到来,有失远迎,倒是老朽罪过。”一撩衣袍下摆,跨过门槛走进厅堂。
李文贵忙搁下茶杯,起身迎上去:“早闻种将军贯耳大名,今日一见果真英武不凡!”
种仲平罢罢手:“不敢当不敢当!您家大王才是当之无愧的勇猛善战之辈!”
谈话的伊始从来都是由和气开始,尽可能地按下那些不愉快的过往与仇恨,才能在一场谈判中获得最大利益,毕竟谁先沉不住气谁便失了先机。
种仲平也不废话,直接切入正题:“不知教练使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李文贵垂眼盯着手中茶杯:“种将军与大王书信往来频繁,大王自觉不甚妥当,于是谴我过来与将军当面商议。”
此话一出,种仲平确信此人并非野利旺荣所派,而其主谋是谁,便不言而喻了。
种仲平开怀大笑,“野利大王说的在理,确实是老朽疏忽了,若是被那赵元昊提前所知,恐计划难以推行。话说回来,馁德军那边能够大捷多亏了大王,否则老朽亦不知银州一带的守备竟空虚至如此地步。”
李文贵见其直呼自家陛下名姓,又听“馁德军大捷”,心底不安,面上却竭力保持镇定。
“不知种将军欲如何详细执行此项计划?大王又该怎样配合?”
“野利大王弃暗投明实乃明智之举,只是……日前在兜岭一带不是已与大王把酒商讨了一番?怎的大王贵人事忙?”
种仲平利用野利旺荣深入宋境游巡示威多日的举动,打起幌子来。
原来如此……李文贵面色不改道:“近来事多,大王许是再三确定一下,以确保无所疏漏。”
“野利大王属实谨慎,教练使只需转告大王,万事俱备,请大王速决不要迟留!”
送走李文贵半月后,便听暗探来报,野利旺荣被暗中调回兴庆府。
暂解十万军兵屯守之围,种仲平着实松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才刚放下却因种宜一封来信,不得不再次提了起来。
……
“小道长从何处来?”
“我从夷山之上的道观而来。”
“什么道观?”
“道观。”
“俺问的是道观的名儿!”
“就叫道观!”
“……咋还听说夷山上有个少林寺?真的假的?”
“妙哉,就在道观斜对门,就叫少林寺。”
“……”
“霁儿,以后要乖乖听道长师父的话,为娘会常常上山看你的,还有,他是傅年,以后你们要以兄弟相论……”
“我叫傅年,我长你六岁,管家爷爷(太傅府上大管家王炀)说,因为你,我才有饭吃,有衣穿,有书念,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
师父是个“两面派”。
人前鹤发仙风,手中拂尘一挥,笑颜慈祥:“待我为居士掐指一算便可知答案。”
人后拂尘一扔,臭脾气老头上线。
朗霁绷着胖嘟嘟的肉脸劝说:“老道,你如此暴躁,不好不好。”
老道胡子一翘:“为师何时暴躁过?净胡说八道!”
“砰”地一声,朗霁被从房内扔了出来,在雪地里滚了好几圈。
师兄弟们站在一旁哈哈大笑。
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朗霁亦把其师父的精髓学了个十成十。
人前端着小拂尘,一副道骨童颜,专门跑街上坑蒙拐骗。进了道观把拂尘一扔,抄起弹弓便招呼小师弟去林中猎鸟。
多年下来方圆几里可谓鸟踪尽灭。
……
“师弟,在干嘛?”朗霁小胖手捏着竹卷心边剔牙边向趴在树梢头的小师弟问道。
“嘘——三师兄快上来看。”
嘿嘿,有热闹瞧,朗霁把小拂尘往后领子一戳,跟着爬上树,蹲到了墙头上。
只见一群打着赤膊的武僧正在练功。
看了一会儿小师弟便觉得没啥看头。
“好无聊,师兄陪我去后山玩儿。”
嘴里嚼着竹卷心,朗霁蹲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头也不抬直接甩开自家师弟的手,“不要。”
“那我找二师兄去。”
正对着墙这头打坐的老和尚偷偷眯缝着眼看着墙头上嘀哩咕噜的二人。
“主持,那小子偷学少林绝学!”一武僧上前附耳道。
小孩虽小,但那么突兀的一坨蹲在墙头上,在场只要是个人都看得见。
老和尚闭着眼微微一笑:“无碍,世上本无秘笈,防的只是人心,何况无人指点,不一定能学会。”
老和尚并未控制音量,听到这话的朗霁一把吐出口中的竹心,满脸不屑:“臭和尚,咱们走着瞧。”
……
“师父,漠北的落日好刺眼……”
“师父,江南好好看,花红柳绿……”
“师父,这人好惨,咱们给他点吃的吧……”
“师父?”
“再给为师就要饿死啦……”
……
“师父。”
“师父……”
“师父!”
“师父,他们说祖父通敌叛国,祖父为什么要这么做?这里不是他的家么?”
“只有我蒙在鼓里,难道我不算家里的一份子?”
“我不用傅年替我去死,朗霁就是朗霁,没有以命续命一说!”
“傅年说他感遇这些年太傅府的养育之恩,只能以命相报,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