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珠珠想过在这个世界会见到很多认识的人,雾都君说,她决不能把真相告诉这个时空的人,那样规则就有权利绞杀了她,但她没有丧气,她还在思考能不能通过别的方法避过规则请求他们的帮助,尤其是三山九门的人,她只要请求,能帮的他们肯定会帮的但她没有想到,真正的见面会是这个样子。

    她是在沙海中见到元景烁的。

    兽车如洪流从沙丘泄下,白珠珠掀着帘子,看见乌沉沉的天空,漫天黄沙飞旋着纷纷扬扬落入峭崖下滚滚奔涌的猩红血河。

    血河沿着峭崖滚过,无数怪物从猩红的河水伸出头来,蜂拥着扬起腐烂的残肢向上抓挠,发出亢奋又诡异的嘶吼。

    许多人站在血河边,一排排人被强压着跪下,一个高大的修士站在旁边,他身后走出几个气息强健的金甲修士,迈步过去一把按住那些跪者的脊背,手中大刀落下,滚落的头颅伴随着鲜血飞溅喷洒,那些人面无表情拎着那一颗颗恐惧瞪大眼睛的头颅,挥手一甩,又一脚蹬在尸体的背上,数颗头颅与尸体翻滚着落入崖底,瞬间被血河中的怪物撕扯成碎块吞吃。

    白珠珠完全看呆了。

    她感觉身侧的梓素全身轻微地颤抖,还不等兽车停下,梓素猛地掀开帘子下车去,第一次扬起声音怒喝“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些金衣修士看见她,停下杀人的刀,向她行礼“小姐。”

    白珠珠追着跳下车,正听见这一句他们称呼梓素“小姐”、而不是“师姐”,他们不是玄天宗的弟子

    其中一人冷冷解释“君侯有令,举反刺客,抓住一律枭首戮尸,以震慑不轨。”

    梓素脸庞生生覆上一层涨红,气得全身发颤

    “枭首戮尸,然后任这些血鬼蚕食”

    梓素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她猛地扬声“我们是屠夫吗是魔道吗魔道也不会将同类的尸身扔给这些怪咳咳咳你们你们还记得自己是谁吗”还没说完,她已身子佝偻气得连连咳嗽。

    几个金甲修士神色微变,其中年纪最小的嗫嚅一下,像是在叫“师姐”,最后却只是默然不语。

    梓素心里说不出的悲凉,看向旁边一直袖手站着的高大青年,眼眶发红“黄师兄你便这么看着,看着他们将人的尸身生生喂给那些血鬼”

    黄淮静默站在旁边,嘴唇蠕动了一下,低声说“素素,这才能是震慑。”

    “这不是震慑。”梓素怒道“这是虐杀是残酷无人道”

    “可如果不这样,我们还能怎么办”黄淮扬起声音“恨我们的人太多了我们屠了三州多少叛党,有多少人恨我们有多少人觉得我们是威胁又有多少人觊觎我们以前这些都有宗门的名望为我们挡着,现在宗门没了,我们被碾作尘泥,变成千夫所指,他们终于有机会名正言顺将我们踩在脚下,他们全想来杀我们,谁都想往我们身上狠狠撕下块肉来我们必须得狠大师兄说得对,这个时候,只有用血淋淋的尸骨,用最铁血的手腕,才能震慑所有想分食我们的豺狼。”

    白珠珠正在帮梓素顺气,闻言整个人僵硬。

    玄天宗没了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梓素哭起来“再如何也不该这样,我们可以杀人,但怎么能这样虐杀,我们是玄天宗的弟子啊我们是玄天”

    “素素”黄淮终于忍不住嘶吼,他吼道“已经没有玄天宗了没有了”

    “玄天宗私藏黑渊,为剑阁晏凌所屠,满山长老弟子长明灯尽碎,玄天崖沉,这是天下皆知的事迹。”

    “天下皆知啊”

    他死死咬着后牙,眼泪爬出来,从喉咙里挤出染着血的声音“我们,我们没有宗门了”

    梓素摇着头,她闭着眼摇头流泪“不,不”

    “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黄淮怒吼“素素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接受事实我们没有家了我们什么都没有了,我们要面对无穷无尽的敌人,接下来的一切,都只能靠我们自己”

    “不是这样的”

    “我要见师兄。”梓素喘不上气,她哭着摇头“黄师兄,大师兄在哪里”

    黄淮深吸一口气,不想再与她争辩,强压住心中的痛苦,指向远处的草庐。

    梓素转头毫不犹豫朝那里跑去。

    白珠珠呆了好半响,才僵硬地追上去。

    荒芜的丘陵,被血河侵蚀得寸草不生,所有生灵都死去,曾经人烟生活过的痕迹如扬起的黄沙消弭,只余下那么一间破败的木庐,空荡荡地立在那里,残破的木屋顶劲风中猎猎作响。

    草庐周围也有许多修士,全都身着制式的金色盔甲,井井有条做着自己的事,行止冷峻整肃有如军伍,沙地远远近近趴着卧着数不尽的红蹄蛟马,草庐前守着几列神色冷肃着金甲的修士,在梓素要冲进去时,横戟拦住她。

    梓素停在那里,突然用袖子抹过脸,冷冷看向他们“怎么,我不能进”

    几人神色不动,只是微微低头以示礼“小姐,君侯不见人。”

    梓素浑身发颤。

    她紧紧咬着唇,一字一句说“我不是什么小姐,他也不是君侯,他是我们玄天宗的大师兄。”

    金甲修士冷静注视着她,平静说“金甲军因平叛三州而生,为平定苍生而死,只尊奉君侯之令,与我等而言,君侯为人皇、是主公,而您是君侯之妹,是小姐。”

    梓素闭了闭眼。

    忽然里面出来一个人,对着金甲修士耳语了什么,几个修士齐齐收回戟,让出一条路。

    梓素往里走,白珠珠犹豫一下,看他们没有拦自己,也轻轻跟上。

    草庐里只点了一盏油灯,隐约的火光照亮屋里简陋的摆设,连张床也没有,只有一张桌子,几条长凳,靠窗的长凳横摆着,坐着一个人。

    他正在擦刀。

    那是一把金色的刀,弯勾而刃薄,赤得近乎黑的血迹蜿蜒在刀身,像在黄金生生腐蚀出幽冷的裂痕。

    他拿着块细布,修长的手掌压住刀柄,细布慢慢地擦拭过刀身,斑驳的血痕被擦去,重新露出金光熠熠的刀刃。

    可不知是否屋中太昏暗,还是那血迹太浓太深,哪怕已经被擦去,刀身折射出的冷光,也像是残留着一层抹不去让人不寒而栗的悍怖。

    白珠珠听见梓素深深吸一口气,叫他“大师兄。”

    那只手没有停,细布缓缓把刀身擦完全,才扔到桌边。

    他这才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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