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一直都是沉默的。
褚连翘的脑海是一片空白的，空白到如同暴雪之后的旷野，每一寸目光都写满了哀恸和苍凉……
她的心里，有些东西正在一寸寸的死去，幻化为灰烬，被风一吹就散了。
她握不住，她什么都握不住。
撞柱而死，鞭尸，腰斩……
这些话不断的盘旋在她的脑海里，她已经站不稳了，呼吸那么的急促紊乱。
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重渊说的话。
重渊要为了林妙人，把她的娘拿去鞭尸……
哈哈……
她爹娘做错了什么？不。
爹娘没错，是她错了。
是她救了一个白眼狼，是她不孝啊！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错！
许久之后，褚连翘这才从震惊的悲痛里，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目光直勾勾的看着重渊，开口的一瞬间，她就哽咽了。
“重渊。”
“你还是不是人？你怎么能为了林妙人这样对我娘……”
“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你不是人，你就是一个魔鬼。”
“重渊你的心一定是被狗吃了你才会这样对我娘，你会不得好死的！你说我们褚家满门对不住你，我认……可是我娘呢？我娘对你有多好，你难道都忘记了吗？”
褚连翘还是不肯松开林妙人，她声音哀切。
“你是不是忘记了，在你生病的时候，是谁给你熬药？是谁怕你冬天在军营太冷给你缝制鞋子衣物？是谁在每一次你出征的时候，去寺庙为你求平安符？”褚连翘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她想到了她那个婉柔贤淑的娘。
“是我娘，这些统统都是我娘为你做的！我娘是一个妇人，她什么都不懂。她掏心掏肺的对你好，把你视如己出，给你一个家……到头来，你为这样一个贱人鞭她的尸体！你让她死了都不得安生……”
褚连翘的目光泣血，倏然狂笑，“好啊！”
“你若敢鞭我娘的尸，我褚连翘发誓！”
“我一定把你心心爱爱的女人一片片的凌迟！”
“重渊，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我求你放过他们，你不肯……那好，我就让你的女人给他们陪葬！”
“重渊，我恨你，你这样狼心狗肺，愚蠢的男人，活该你失去家人，活该你们重家不受先帝待见，你活该啊！你这样对我，我也要体验一次失去至亲的痛苦！”
王妃的死彻底压垮了褚连翘心里的最后一丝理智，她疯了，恨得发疯，痛得发疯，带着粉身碎骨的一腔孤勇，她也要重渊这一生付出代价！
重渊面色阴沉，周身激荡着强大的冷意。
褚连翘口不择言的诅咒是那么的恶毒，如同一根生锈的铁钉，一寸寸的钉入了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他痛得窒息。
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吧？
她终于露出她丑恶的嘴脸了！
妙人说得对，褚王府收养他，会冒着杀头之罪收养他，就是想要他手里的重家军而已。
褚王府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真心。
不过是为了利用他！
“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放了妙人！”
“褚连翘你不要挑战我的耐性，你们要是敢伤她，你们褚王府的人如今都在大牢里蹲着，本官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在死之前再受一次酷刑！”
褚连翘含泪，怆然一笑，“我放了林妙人，你就会放过王府里的人吗？你不会。”
“重渊我真的好后悔，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就是救了你，就是追随你入军营，就是为嫁给你……”
“我为什么要救你？为什么不看着你和重家的人一起死去？”
死。
她到底是舍不得啊。
如今的重渊这么的可恨无情，但是她记得只有当初那个清瘦冷峻的少年。
他的目光总是坚毅的。
他会叫她郡主姐姐，会为她向月起誓，会练武功保护她。
也不知道是哪个字眼刺到了重渊内心的逆鳞。
他脸色骤然一沉，锋锐的冷光从眉梢眼角倾泻而出。
没有人看清楚重渊是怎么出手的，只知道那一瞬间，原本劫持林妙人的褚连翘被人狠狠地击飞。
褚连翘如断线的风筝，背部砸到了院子里的台阶上。
她从台阶上滚下去，殷红的热血从唇边流出来，染红铺盖着白雪的阶梯。
“来人，罪人褚连翘劫持夫人，以下犯上，掌嘴三十！”
重渊毫不留情的道。
“夫君，妙人好怕……”林妙人哭着扑入重渊的怀抱，柔柔弱弱的道。
重渊颇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伸手抱住了她。
“我在这，不怕。”
“妙人，是我不好，是我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
重渊低头，愧疚地道。
林妙人哭着摇头，“夫君没有不好，妙人喜欢夫君，夫君是妙人心里最好的人。”
“妙人……”才被褚连翘刺激过一番的重渊，听到这话，不禁动情的呼唤她。
褚连翘身体摔得太狠了，动弹不得。
她被侍卫粗暴的从地上拽起来，面朝着重渊双膝跪倒在雪地上。
“好一对狗男女！”
“好一对狗男女啊，哈哈……”
褚连翘口吐鲜血，墨发随风散去，她破口大骂。
“夫人，您何必刺激夫君呢？”林妙人装模作样的说，“夫君，妙人反正也没受什么伤，不如就放了夫人……”
“夫人如今遭逢巨变，妾身可以忍的。”
林妙人还掉了几滴泪。
重渊心疼无比，“妙人，以后你不需要再忍了。她不是郡主了，只是我们将军府的一个罪人而已。”
“要不是看在她还能生孩子弥补你的遗憾，本官定要她去死！”
生孩子？
原来留着她的一条贱命，只是因为林妙人生不出来孩子啊。
哈。
想她驰骋沙场这么多年，以一女子之身闯荡出一片天下。
到头来，却是被困死在这后宅里了。
她的作用不是驱逐南疆的蛮人，不是为北唐守护边疆。
而是生孩子……
这是一个将军的悲凉，嘲讽，绝望。
“重渊，你要我给你生孩子？”
“我告诉你，就算我真的有了你的孩子，我一定会掐死他。”
“你这么狼心狗肺，无情无义。”
“我诅咒你，我要一辈子诅咒你，诅咒你众叛亲离，失去所爱。诅咒你孤独终老，若有子嗣……你的子嗣也必定断折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