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凛的头垂得很低，风吹乱他的长发，发丝遮掩住他眉眼，他的嘴唇抿得紧紧的。
“清风，你们是我很在乎的人。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人出事……”
清风冷冽打断，“可是我们愿意陪着王爷你！”
南宫凛无声地扯开唇角，笑了。
只是那笑容太苍白而脆弱……
陪着他一起去死吗？
他不配。
“所以，王爷休想丢下我们。”清风僵着脸，喑哑地说道。
“没想丢下你，这不是……”南宫凛的声音很颤，他努力地扬起笑脸。
“这不是想给你们谋更好的出路吗？跟着我，又有什么好？从今以后天地间，任你自由来去，不好吗？为什么偏偏要跟着我一起去送死？清风，你说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坏了？”
说到最后，南宫凛有心想要活跃气氛，不想如此直白的面对即将到来的生死离别。
可清风的下一句话，让他整个人都僵成了石雕。
“王爷就当作我的脑子被驴踢坏了。”清风握紧拳头，信誓旦旦的说，“反正我是不会去南疆的，除非王爷你现在就杀了我。”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让清风已经把南宫凛放到一个很重要的位置。
他从小就被摄政王买了，送到南宫凛身边陪他一起长大。
两个人名为主仆，但是实际上，早已经情同手足。
甚至可以说，南宫凛对清风的感觉，超过了那个一母同胞的皇兄南宫恂。
南宫凛突然觉得心口很疼，细细密密的痛楚夺去了他的思绪。
他茫然地抬手，用衣袖擦了眼角。
那里很干涩，可为什么他觉得，他若是不擦这一下，就会有泪水不争气的涌出来？
“何苦呢？”良久之后，他才哽着声音问了一句。
清风撇嘴，笑得很欠揍。
“谁叫清风跟了王爷你这样的主子。”
“我又不是左姑娘，我没那么柔弱，不需要王爷你护我们。我会和王爷并肩作战，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所以，王爷一定不能丢下我们。”
此时，在清风如此认真热切的恳求之下，南宫凛沉重的眼神里，写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一直以来堵在胸口那团仇恨的火焰，好像悄无声息的熄灭了。
过去这些年，他被仇恨禁锢着自己，却错过了那些最温暖的风景。
他其实并不孤单啊。
他也从来就不是一个人。
就算没有娘亲。
他有皇叔，有朝阳，有誓死效忠自己的清风，还有知己莫少卿。
其实他拥有的并不少。
如今又多了一人。
是他愿意放弃计划而追求那片温暖的光。
是马车里昏睡的人……
“好。”
他终于应了。
清风笑逐颜开，“属下陪着王爷一起上刀山火海！”
就算要死，他也第一个冲上去。
他生命的意义本就起于南宫凛，这十多年的相伴扶持，更胜过了生死。
南宫凛抬起头，方才还空茫茫一片的眼眸里，如今有了坚定的信念。
“不。”
“我们要活着。”
“本王不能死，你也不能死。”
“属下听王爷的！”清风抹了一把脸。
南宫凛轻笑，“你说你是不是榆木脑袋？活该你以后娶不到媳妇。”
清风傻笑着，“我娶不娶得到媳妇不要紧。”
他大着胆子回头看了一眼，车帘子被风吹起一角，刚好可以看到里面睡着的左梧桐。
清风取笑他，“王爷要是真的把左姑娘一个人丢到含山城，让祸莲大祭司带走她，王爷你猜不猜得到左姑娘会怎么样？你骗她，她会和你没完的。”
因为一旦身份暴露，左梧桐首当其冲。
但要是燕祯出面，或许左梧桐也不会怎么样。
只是他家王爷非要把人带走，这下好了。
太后和燕祯，都会集中火力对付他。
这不是自找的吗？
清风真的不懂，不懂南宫凛为什么要这样做。
仅仅是因为，左梧桐不愿意待在燕祯身边。
他就要这样引火烧身，为什么呢？
何必呢？
就因为左梧桐一句不愿意。
南宫凛以一人之力，同时顶住两国的压力。
仅仅就是左梧桐不愿意！就是一句不愿意。
他就要做到如此地步。
为她和燕祯为敌。
空气突然一片死寂。
清风看到南宫凛猩红的眸子，一脸的颓然，他有些后悔说这话了。
他是不是说错了话了？
而片刻，南宫凛抬起头，挑起下巴点了点。
“她不会和我没完。”
“为什么？”清风不解。
南宫凛低低地开口，“我若回来，她不会怪我。”
我若回不来，她更不会怪我。
她就是那么善良的人，怎么忍心呢？
一轮火红的太阳从地平线升起，驱散了黎明前的所有黑暗。
阳光挥洒在这片大地上，映得南宫凛脸上的表情都模糊不清。
清风看着他，发现自己看不懂他的表情。
“她非走不可，不然和我一起回楚国，她是去做箭靶子吗？”
这一次，摄政王也护不住他。
他必须要一个人扛下去。
不过，他也从没想过还要依靠自己的皇叔。
他要勇敢的为自己的人生做一次选择。
例如，为左梧桐放弃了胜利在望的计划。
例如，他让祸莲带她去南疆。
就算他如果真的回不去了，他也为她找到了靠山。
凭他和祸莲的交情，祸莲会护着她的。
孑然一身的走到今天，他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他只是总想着，再为她做一件事情，为她把所有的后路安排好。
只要她不愿意的事情，就没有人可以逼她。
但是南宫凛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马车里的左梧桐早早的就醒过来了。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因为口渴想要喝水，但她也没敢打扰南宫凛。
她以为……南宫凛在和清风交代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当她听清楚的时候，她心猛地提了起来，胸腔剧烈的起伏着，瘦弱的身子自下而上都在发颤。
一片空白的脑海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的炸开。
他……
原来是做的这样的打算吗？
他没想过带她回楚国，从始至终他就没想过要带着她一起送死。
他要一个人回去面对。
他要让祸莲带她回巫族。
可是巫族，那并不是她要去的地方。
她要去的，是楚国啊！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她心底，又酸又涩，喉咙哽咽，鼻尖一酸，差点泪水就要落下来。
但她不敢哭，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
她用力的攥紧了带着清香的被子，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气息。
手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青丝凌乱的泄了一地，那双眼睛，溢满了清晰的泪光，下一刻就要从眼尾流下来。
她想不通。
为什么南宫凛要对她这么好。
明明她还未曾给过他任何的回应。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