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坐在船中又实在太闷,坐船实在是一种折磨。
北苏觉得很无聊,想到一个人在一片茫茫的领域着实是无趣又孤独,等等——她无趣孤独什么?船上明明还有两个人。
北苏沉痛地反省,“我错了,这么多年一人游历惯了,习惯性忽略了你们的存在。”
苍情转头,“你这么多年未曾与人为伴?一定很寂寞吧。”
而后温和一笑:“不过现在不一样了。至少你有我这个朋友。”
即使不在一起,也有个通讯符可以随时说话。见不到人,听得见声音倒也不算孤身一人。
容千抬头,眼睛一眨一眨,“是呀北苏姐姐,你要是无聊了都可以跟我说,我陪你玩!”
北苏心里一暖,大受感动,道:“也没有,毕竟我还是交了许多朋友的。”
等等,重点不是这个。
北苏摸摸脑袋,“其实我……”
那种渺茫中孤寂的滋味她总觉得有些熟悉,这并不是她亲身经历过的——即便是经常一个人,她也算是在红尘中游历,算不得渺茫。她想起来了,是那个梦。
云渺天阁才算是没有一丝人气,一万年间只练剑,确实是孤寂到没边了。
北苏突然觉得有些伤心起来,也不知是为她无端陷入一万年的梦还是为梦中那个可怜的人。
她突然想到玄凌后来是有道侣的,不知和君白神君在一起,玄凌帝神会不会不那么孤独了呢?
于是手肘撑着桌子托起腮来,“苍情,你知不知道帝神与帝侣之间流传的故事?”
反正她是没有听到过。就连仙界的说书人都没提起过。大概是怕被修为第一的君白神君赶来揍。
不过就在这个地方,君白神君大概是管不着的,况且没有其他人,神君也无从得知这里有个人在议论他的故事。
苍情沉吟:“略知一二。”
容千暗自道,自己经历的事,不知道才奇怪了。君白要是不把自己的故事往美好了描述,她就不叫容千!
苍情喝了一口茶,悠悠道:“君白神君出身在书生家中,虽然饱读诗书,却家境贫寒……”
…………
虽然君白姓君,父亲却姓沈。年幼时他好奇过这个问题,书生父亲很坦然道:“你是随的娘姓。”
君白自记事起就没见过娘亲,父亲说是因为娘亲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得病死了。
父亲是个书生,靠着夫子的活计教书育人勉强吃得一口饭不至于饿死,他很有才华,但从未参加过科举考试——这在一众夫子中很特殊。
大多数留下教书的大多都是已经参加过科举落榜的人,甚至还要继续科举考试,但父亲不仅自己不考,还不让君白考。照理说像君白这样家境的人,读书就是为了当官,但父亲督促他读书,却不让他走当官的途径,这让他很不服气。
既然不当官,那读什么书呢?读书的时间随便做些什么好歹也能挣几个铜板供家里开销。既然逼他读了书,那又凭什么不让他去参加科举?那些已经榜上有名的人他见过,他觉得自己的才识不比那些人差。
对于他的这种想法,父亲很是不悦:“你既然这般想,那就说明你读的书还不够。”
父亲摇头,“读书不是为了考试而读,也不是为了做官而读,你若是没有明白这点,就是考上了也终归是没用的。”
两人就这个问题僵持了很长时间,君白还年轻,不愿就这么放弃自己的大好未来的机会,于是偷偷去报了名。
为了考试,君白偷偷翻出父亲的书来看,为了不让父亲发现,他每次只偷偷拿一本,记好原本位置,看完放回原处,了无痕迹。
某一天,他体内突然有了一种奇特的感觉,仿佛清风与温阳在他体内常驻,并且缓慢运行。他突然觉得时空中规则无处不在,那种玄而又玄的感觉令他仿佛接触到人间至理。
每隔一段时间他体内的那种感觉便会涌动,涌动之后回归平静时便会强一分,那时他尚还不知其实自己已经踏入了修仙道。
自从拥有那股奇怪的力量,君白时常觉得自己精力更加充沛,头脑也更加清明,许多滞涩的地方豁然开朗,因而读起书来更是事半功倍。
结果很喜人,他中了。
然而父亲并不高兴,反而脸色极差。
父亲斩钉截铁道:“今夜你就收拾好东西,我们离开这里!”
君白不解:“为什么?”
一向温和,不轻易动怒的父亲却发怒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知道这么多做什么?不知道这些你是不是就会立马去死?”
君白被吓住了一瞬,旋即脸一沉,转身跑了出去。
边跑心中愤懑不平,明明是父亲不理解他,明明是父亲太过固执,科举有什么错?
他不甘,他不解!父亲凭什么要限制他的人生?他明明可以大有作为!
可他后来经常后悔,若是当年没有那么任性,结果也许会不同——至少不会留下遗憾。
夜里他悄悄溜回家,家中一片静寂——往常这个时候父亲通常会留一盏灯,静寂得连远处的狗叫都没有,已经算得上是诡异了。
他摸黑点上灯,转身一看,却被吓了一跳。看见父亲的样子后,他呆了许久,眼眶渐渐红了下来,心里又悔又恨。
只见父亲面色惨白、毫无气息地躺在床上,胸口处有一个大血洞,血已经流干了。
……
“哎,话说”,北苏打断了讲得正入神的苍情,“玄凌帝君在哪里?”
苍情被打断了进度也不生气,眨眨眼道:“别急。”
……
君白悲痛地埋葬了父亲,带着无尽的悔恨离开了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也再无心科举做官——茕茕孑立,即便是出人头地又如何?
他不知父亲为什么被人杀死,家中贫寒,并无让人惦念的可能,一介卑微的书生也不大可能会树立仇家。但他很快发现杀死父亲的那批人也要来杀他。
在被追杀的过程中他逐渐被逼出了潜力,竟然能使出一些术法来,就这样他最终逃上了一座小城外的山崖上——至少可以与对面的人同归于尽,为父报仇。
就在这样穷途末路的情景下,她出现了。
她的眼神永远都是空旷冰冷的,即使救下他,看向他时与看向一块石头也并无差别,抬手让人灰飞烟灭时也平静得只像是喝了一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