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徽元年,杨齐入户部时,曾任户口色役使,下令征收赋税时,使戍边士卒家乡按照人头交税。

    大楚律曾规定过,戍边士卒可免除租庸。

    但杨齐借着士卒战死却未点清和上报完的人数,大肆向这些死去的士卒家乡征收重税。

    今上登位后修建行宫,赏赐无度,乍一见,杨齐上交国库的额外钱一百亿缗,大喜。

    从此杨齐仕途一帆风顺。

    宣徽七年,已任户部郎中,主管国库。

    周静筠脑海中一遍遍将这些信息过了一遍,杨齐是林相的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若是心中坦荡,杨齐为何会如此鬼鬼祟祟地进林相府中?

    “灵玉,前日里监察御史房子耀是不是已经去了巡察地方?”

    周静筠想起来了,在夏,楚开战之前,房子耀便得了圣旨去巡察一京十七路,巡按郡县,纠视刑狱,可以当场问斩。

    往年里,监察御史只是奉了皇令去全国走一趟,替今上宣扬圣意。

    灵玉点了点头,道:“房大人,应该是走了半个多月了。”

    监察御史房子耀,御史台里唯一躲过太子谏言之祸的御史台里有品级的官员。

    监察御史,御史大夫,御史中丞,御史台监管着中央和地方,品级不高,但权限极高。

    如果自己的构想是真的,林相现在把手已经伸到不止是宫里朝堂。

    “灵玉,林相应该是禁止了房大人路上消息入京,你帮我去打听一下,房子耀究竟在十七路上罢免了多少人。”

    见得周静筠面色凝重,灵玉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但她还是想问出心中的疑惑。

    “小姐,监察御史毕竟只是七品官职,就算有林相撑腰他们也翻不出多大的动静吧。”

    周静筠摇了摇头,“灵玉,你想想,一个国家的运转最重要是靠钱粮和吏治,杨齐户部侍郎是直接接触全国赋税和国库,撇去平日里他贪污掉的不谈,现在正是两军交战的时候,万一这时候国库调不出足够的钱财去置办兵器和粮草怎么办?”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他久居深宫,缠绵病榻,全国官员运转都从林相眼皮子底下过,他肯定知道这时候在一京十七路上谁把控着兵权,谁有实权,这时候,他已经生了异心,怎么可能不去十七路上先扫平非他一党的人?”

    “小姐,那这些要告诉老爷吗?他在朝中说得上话,肯定会有办法的。”灵玉想了想建议道。

    周静筠说道,“灵玉,要告诉的话,咱们得有证据。这其中好多事都是不能直接见光的。我说了,他会信我吗?”

    其实灵玉说得有道理,周国公怎么也在朝中说得上话,更可以面见当今圣上。

    若是有她父亲相助,在朝堂上和林相就有可以分庭抗礼的底气。

    但她父亲信不信她是一回事,还有他们的最终目的也不一样。

    她父亲最终肯定会和今上统一战线,那势必她就要嫁给太子了。

    “灵玉,你再将咱们的账本拿来,我再看看。”

    周静筠话音刚落,灵玉就缓步退了出去。

    月衡这时已经将三盅冰雪冷元子,此刻正眼巴巴地吃完,两只手端着水晶腊梅的碗,睁大眼睛地看着周静筠。

    “别这么看着我,这东西吃多了可不好。”周静筠又拿起了一卷书,低头专心地看着书。

    “可我见着平时你吃得挺多的。”月衡小声嘀咕道。

    “什么?”周静筠像是没听到,将书放下,抬头两眼弯弯地看着月衡。

    “没什么,我先出去了。”

    月衡见着她这神情,知道准没好事。

    他话音刚落,身影似真似幻,就在原地突然消失了。

    周静筠无奈地一笑,重将手里的书卷拾起来,专心致志地看了起来。

    书籍的纸上还带着印制的细裂纹路,墨色的正楷大字每排排列得非常整齐,就像校场上等待检阅的三军将士。

    她一页都未看完,突然又感到屋内有一道冰凉的视线。

    “你来了?”周静筠抬起头来,果然见得叶赐今日穿着一身软烟色的劲装锦袍,若不是脸上太冷漠僵硬,还是算得上翩翩少年。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周静筠分明觉得自己将他每一次抬步,踏地都看得清清楚楚,却不知道为何他片刻就到了自己面前。

    周静筠知道叶赐不喜欢说话,他主动地走到自己面前,就是答应接下任务的意思。

    “这次恐怕需要你出次建安城,要去建安外解决一个人。”

    虽然知道他一向不会答话,但周静筠还是抬眸,认真地看着他。

    “房子耀,监察御史,正在巡察地方官员。这次我给你一个最高的权限,你去了,如果发现他有不对劲的地方,马上就解决他。”

    叶赐知道周静筠这件事大概牵扯很大,这才声如蚊声地“嗯”了一声。

    “我走了谁来保护你安全?”

    叶赐突然开口问道。

    周静筠一愣,这是多久没听到叶赐说话的声音了?他声音和他人一样冷冰冰,僵硬,声音却很低沉,有种说不出的好听。

    “这有月衡。”

    “他只是一个胆小的小孩子。”叶赐说道。

    “没事,还有裴歆,他现在对我很好。”周静筠想了想,自己身边还有一个高手。

    她想了想。

    以前,也有一个人说要保护自己的安全。

    但他却说,阿筠你其实也能保护自己。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保护你这句话,每次我说这话的时候,你两只眼睛弯弯的,却没有一点笑意。

    所以你更愿意自己保护自己。

    她当时听完就笑了,笑得很开心。

    阿宁,那你能给我什么呢?

    我想你可以永远这么开心。

    周静筠听完,就伸出了小指,弯弯的。

    那你就永远都不要让我伤心哦。

    好。

    祝宁答道,没有一点迟疑。

    从今以后,我都会一个人保护自己,周静筠想。

    她抬眸,正看见叶赐微微蹙眉地看着自己。

    “怎么?你这是不相信我的眼光?”

    叶赐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思考什么。

    “我知道,我每次出去,你还是月衡都在后面偷偷地跟着我。这次让你去,我也是不得已为之,在建安城里我还不清楚林相的全部底牌,他已经把手伸到了建安外。这次,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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