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子规啼 >第14章 惊蛰
    满心欢喜跑向元军营帐想急切奔进父兄怀抱,却不料因日夜兼程,衣衫褴褛、灰头土脸被当成误闯流民被拦在营外,若不是正碰上白昕亭贴身副将之一的吴乘垠值班,恐怕还需费一番力气。

    吴乘垠乍一见小乞丐似的白筱翾都不敢相认,若非那尘土都难掩的丽色和那一双眼睛,恐怕他也认不出来这是原来那位精致的白小姐。激动之余他也没忘隐藏她的身份,他随即叫退了众人。

    “参见小姐!!!小姐,你没事就好,回来就好。元帅和少将军都快急疯了!快,去通知少将军,小姐回来了!”他向身边的小兵激动地吩咐着。经过生离死别的久别重逢让他一时冲昏了头脑,一个箭步冲上来握住了筱翾的双手,但冰凉的触感随即换回他的理智。意识到自己的唐突,立马撒手单膝跪下认罪:“是乘垠唐突,请小姐责罚!”

    这种时候哪还计较得这些,她见到同样完好无损的乘垠也是欢喜的。她虽在深山不通消息,但并不代表她没有基本的判断。这几天赵元两军一定经历了一场恶战,否则云初那般身份不一般的人也不会同被困住那么久。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仍旧精神抖擞,除了皮肤黑了些,胡渣多了些,更成熟了些,气场倒是更甚从前。她心中稍稍安定,知道赵军一定也没讨到便宜,元军亦不会有重大损失。

    就这说话的功夫,远处便有二三身影疾驰奔来。虽然隔离些许距离看不真切,但筱翾就是知道,那是她的阿兄,来接她了。

    她心中升起一股暖流,眼睛也开始发烫,她只觉腿脚开始自己跑起来,向着阿兄飞奔来的方向,同样急切热烈地迎了上去。兄妹两人都不顾对方或因旅途或因军务而狼狈不堪,紧紧相拥、良久不觉,因为对方是自己独一无二的稀世珍宝——是家人哪。

    终于松开,白昕亭擦了擦妹妹喜悦的泪珠:“我以为你……,你再也不要开这种玩笑了!永远以自己的性命安全为先,不可冒一丝一毫的风险!答应我白筱翾,这是军令!”筱翾也难得正色,郑重承诺。因为他们知道,他们都是对方输不起的存在。

    “阿兄我答应你,你也要发誓,不论何时不论何地,珍惜自己的性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敌人不可,元国亦不可!你少拿什么精忠报国来搪塞我,你要守你的忠全你的义,我绝不阻拦,相反还会永远站在你这边,但是!你得给我有命活着!”说这,又开始湿了眼眶。这些天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妻离子散,着实度日如年。她太清楚“爹爹和阿兄们要疯了”这句话背后的心酸,只觉得自己过于不孝。

    白昕亭没想到胞妹会说出如此之语,一时感动得无以言表。

    兄妹二人又叙旧半晌,得知爹爹和大哥还有紧急军务身在前线无法赶回,但已经快马加鞭报平安让她安心下来。

    梳洗过的筱翾终于觉得自己有个人样了,这才重拾精神询问起近期军情。

    因为她这段时间不再出帐,她也就没刻意涂黑脸,收拾了伤口,只梳着干净利索的简单男子发髻,仍旧着男装,只余一张白净的小脸不施粉黛。

    通过昕亭身边两位贴身副将吴乘垠和傅佑元,筱翾也将这几天的事情了解了七七八八。这几天元赵刚刚结束蜀越岭和蜀越河两场战役,双方各有伤亡,但因蜀越易守难攻,元军又占上游,故虽遇偷袭但也没让赵人讨到好。元帅和少将军识破敌阵乘胜追击,捷报频频,目前线报回禀大军已入阜阳坡。

    “爹爹并非好大喜功之人,穷寇莫追我尚且明白,为何会有如此冒进之举?”虽然相信爹爹的判断,但筱翾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唉,除了机不可失,拿下阜阳破便可强占下一战役的先机外,还因太子母族的陈尧将军被困阜阳,上面…有令,于法于理,将军也不能见死不救。”

    陈尧这个名字筱翾并不陌生,那个叔叔跟她见过的其他陈家人都不一样,没有百年望族陈氏的风骨,只觉满脸横肉,老眼昏黄,令人生厌。这样的人何德何能能得一军主帅相救?

    她的爹爹是非常慈爱的父亲,但白启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冷静将军,他铁面无私,用兵如神,更因为法不容情,便是皇子和自己的儿子被挟阵前也挡不住他的兵。

    筱翾心中忐忑更甚,直觉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在帐中安心养伤了三日,但心中那股怪异感不减反增。

    正当她忍不住准备要拉住傅佑元问清个中缘由,帐外忽然爆发一阵骚动。

    “报——!大军被困阜阳坡!东西两军前去增援全军被俘!十万火急!请兵增援!”

    晴天霹雳。

    报信的将士浑身浴血,全靠意志一路跑来,如今完成职责,一口气松下来竟要昏死过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惊蛰已起。

    筱翾只觉站稳都是件难事,她虽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元军,分别在什么位置,但单凭他报信报到粮草后援军来就知道情况是万分危机了。

    白昕亭:“你说东西两军各还有多少!?”

    “全军…覆没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吼叫,让本就涣散的军心更加雪上加霜。

    “那都是我的兄弟,他们全都死了啊!都是我的亲兄弟啊!全部啊,阿楠才十三岁,他为了帮白少将军挡刀,生生被割破了肚子!还有照哥,他刚刚成亲,媳妇刚怀上,他为了护兄弟们突围,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狗贼的赵王八蛋的□□。还有刘少将,他为了捞兄弟们一把,自己当诱饵把赵狗引入悲林,自己活活烧死啊!我|操|你|大|爷的赵狗!”

    一个大男人此时却脆弱得像一个孩子。

    一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浮尸遍野,血洗山河,一时多少英魂。

    昨日还在嬉笑怒骂的一张张少年脸庞,还在相互喝着酒吃着肉,结拜天地,称兄道弟。吵着闹着,哭着笑着。

    今日便是天人永隔。残军留废垒,瘦马卧空壕。

    白骨已枯沙上草,家人犹自寄寒衣。

    在场将士无一不动容,目眦欲裂。

    司农将军眼眶发红,满眼恨意,但仍旧强迫着自己冷静。所谓临危不惧,冷静自持,不过是责任压垮随意悲伤的权利。

    他立马整顿军队,带着副将白昕亭和焦履复各自的军队,砸碎锅盆,杀掉牛羊,喝尽最后一滴酒。所谓哀兵必胜,每个将士都眼中含血。

    不过多时元军的最后一只可战军队,已整装待发。

    在军队磨枪擦剑的时候,白筱翾偷偷溜到昕亭的帐内。筱翾经过前一次教训,知道自己的能力,也不会要强去前线白白去送死,战场本就自顾不暇,更不愿他人来分神来保护她。她将云初给她的令牌拿给阿兄看,以期能在战场上发挥一点作用。

    昕亭惊讶于筱翾能拿到敌方的令牌,但时间紧急他也不便多问,他终究年龄较少,拿不准这令牌的用途。

    请教了阅历丰富的司农,才知这是用于身份证明和私密消息传递的赠木镶金令,并不能影响对方军情。但若是个人想混进去倒是如虎添翼,而且比赠金银令更不容易惹人怀疑。

    思即此,司农问她:“你这是从何而来?是有人赠予还是无意得到?”

    筱翾正愁不知该不该告知真相,毕竟跟敌军有私可不是玩笑。

    “若是有人赠予便更好利用,因为能有赠金银木令的品级都不低,若是丢失便会登记在册,此令也算作废。同理,若是原主死,也是作废的。”

    听到这话,筱翾也只能模糊交代:“我隐藏身份救的他,他为报答才赠予我。”她不愿跟任何人提及那一段暧昧的情缘,每当想起都觉背叛。

    “或许我们可以不用火拼了。”

    司马将军一言既出,全场安静。

    “不过需要一人做内应,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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