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类女子的夜半尖叫可以掩盖多少声音?

    比如,一只薜荔鬼的平静播报——【叮……您在天地商城购买的人间凡品马已送到,请宿主查收。】

    比如,一个人类村庄的鸡鸣犬吠声。

    比如,一个人类男子翻墙而过的跌倒声。

    比如,一个人类妇人穿堂而过的脚步声。

    五月初三,上弦月。杨柳村仍然是一片祥和平静。

    王二婆年纪大了觉轻,这两日更是不敢放宽了心安睡。

    今晚,她依然和衣而卧。

    渐渐熟睡之时,女子凌厉的尖叫声刺破厚重的夜幕。

    王二婆身子一抖一缩,嘴里念念有词:“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刚念完两句佛,她又猛然坐起,扯开嗓子高喊:“大力,大力,快起来……大力……”

    她自个儿鞋子都来不及穿,小步快跑,也隔墙高声呼唤着:“柳嫂子,柳嫂子……”

    一墙之隔。

    柳嫂子已在庭院,也是衣衫齐整。

    借着稀薄的月色看到一匹高头大马,先是唬了一跳,见它只是站着,并不冲撞人。

    她略松了口气,还没后退一步就看到门口倒着一团暗影。

    女郎?

    “女郎!”柳婶婶捂了嘴巴,快步跑去,“女郎,女郎……”她又朝角落里低声呵斥了一句,“逆子啊,还不过来!”

    逆子一瘸一拐走了两步,又努力板正了步伐,“母亲。”

    柳婶婶急得满脸通红,探了探女郎的鼻息,微弱似无,泪珠唰唰往下流,“作孽啊,你竟把女郎惊着!”

    逆子刚要辩驳,听得隔壁王二婆在高喊。

    “儿子先把人抱回屋。”

    逆子咬了咬唇,俯身弯腰,只觉触手微凉,眼下情况危急,无暇多思,母亲又时时催促:“悠哥儿,轻些走,慢些,别颠着女郎……”

    悠哥儿无奈一叹,放缓了两步,要往母亲房里走,被母亲扯了衣袖。

    “女郎住东面那间。”

    “住?”

    悠哥儿一愣。东面那间敞亮,母亲笑着说是要留给他成亲的。

    “快些呀……”

    “好。”

    东屋的门是开着的,悠哥儿前脚刚进,母亲则麻利去点了灯。

    一灯如豆,摇摇晃晃,在土墙上映出巨大的黑影。

    柳婶婶竖着手掌,小心翼翼扶着灯走近前来。

    不料,桌面上有东西,两根玉钗压着一张银票。

    眼泪又唰唰往下流。

    她放稳了灯,将东西飞快收进怀里。

    床榻有薄薄一层被褥,一床被子叠得四四方方,枕头在最上面。

    还抱着人的悠哥儿,扭头看到母亲的动作又是一愣,“这……她是?”

    院门被敲得“砰砰”响,加入了更多人的呼喊——

    “嫂嫂……”

    “婶婶……”

    ……

    柳婶婶这时主意极正,将枕头拿下摆好,“你将女郎放下……轻些……轻些……”

    悠哥儿咬牙弓腰,还没来得及看清此人,又被母亲拍开。

    只见她边给女郎松了腰带,边飞快吩咐,“什么都别说,去把七叔公请来。”

    “好。”

    抬眼见悠哥儿出去了,她才揣着女郎怀里的东西,迅速钻进床底下,往上一按,再手脚并用爬出来。

    本就摔了一跤,又被呼来喝去的悠哥儿思绪如乱麻,把拨了一半的门闩弄开。

    最前面的王二婆已经熟门熟路往后院跑。

    其他人就在庭院里,把悠哥儿包裹得严严实实。柳家门口也聚集了杨柳村的男女老少,七嘴八舌,几乎都在问:“女郎怎么了?”

    悠哥儿被问得耳朵嗡嗡响。

    且问,他如何出去?

    幸得他身量颇高,眼神又好,这会儿气沉丹田,高喊:“乡亲们让一让啊,七叔公在后面。”

    霎时,乡亲静如林木,又散开一条路。

    年过七旬的七叔公,被攒动的人群挤得如老坛的腌菜,幸有大壮护着,这会儿终于是松了口气。

    出来打水的柳婶婶,又看到这匹自在踱步的大马,喊了悠哥儿:“悠哥儿别愣着,快把马栓好。”

    “是。”悠哥儿背着手,悄悄按按后腰,尝试着靠近,又摸了摸马脸,才牵了缰绳,将它栓桂花树下。

    柳婶婶利落打了一桶水上来,舀了一碗,其余的又倒进木盆,继续喊:“悠哥儿端进来。”

    “好……”悠哥儿系紧缰绳,直起腰时倒吸一口气。

    七叔公由大壮扶到屋里,王二婆给他搬了凳子给女郎诊脉。

    他微微喘着气坐下,胡子一抖一抖地,“女郎是怎么了?”

    只见柳婶婶快步端了碗水,也顾不得撒了多少,将碗递给王二婆。

    看着昏迷不醒的女郎,方才哭了一半,泪痕还未干,身体才记得哭似的,她又声气弱弱地,“女郎没见过悠哥儿,惊着了……”

    刚把木盆放下的悠哥儿满是狐疑。

    她,果真是见着到他翻墙惊着?

    可,自己是被她那声凄厉的尖叫声吓着的。

    然而,这会儿也不好分辩什么。

    他默默掏了手帕,浸了井水,拧好递给了母亲,由她给女郎净面。

    “大壮……”七叔公沉吟一声,说道,“去叫大家散了,什么都别说。”

    “是。”守在东屋门口的大壮应下,大步走了。

    王二婆忙问:“七哥,女郎怎样了?”

    七叔公抚着胡须,神色晦暗不明,微微摇头。

    比起杨柳村的慌乱,薜荔也不遑多让。

    【宿主,宿主……你醒醒啊……薜荔都说要买个灯了啊!】

    【宿主,你还有红烧鱼没吃呢!】

    【叮……检测宿主生命指数骤降,系统自动开启紧急救援模式。】

    【叮……检测到宿主没有复活卡。】

    【叮……检测到宿主愿力点不足以购买任何药物。】

    ……

    意识角落里,无风无光。

    薜荔暗红的衣袖滚着金色镶边,衣袂悄然舞动。

    “要不,给女郎喂点水?七哥,就像之前,你叫老婆子给她喂点水,女郎就醒了……”

    颤抖的手险些握不住碗,王二婆又用另外一只手一起用力圈着。

    她自顾自说着话,又朝老村长望去,像是得到他的附和,女郎就能好似的。

    七叔公重重叹气,看着王二婆殷切的目光,终是点头,起身让开了位置。

    “悠哥儿几时回的?”

    “夜里到的,天儿太晚,就没去打扰七叔公。”

    站在一侧,始终没有开口的悠哥儿恭敬行了一礼,目光瞟着母亲和二婆婆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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