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盗画诛心 >第25章 第25章
    谢良宵是一位传奇将领。

    朝廷拨给盘龙军的军饷总是时时短缺,将士们在寒冬腊月里衣不蔽体,所以谢良宵年年掏谢家的私银填窟窿,造兵器。就是这样一支苟延残喘的军队,却与南元僵持了八年。

    盘龙军是杭南河岸上盘踞的龙,死死咬住苍梧的防线,南元军北上的计划被屡次打断,对这支看似孱弱的军队毫无办法。

    谢良宵是盘龙军的神,他从不主动出击,养精蓄锐,而若南元军敢大着胆子试探,一定会被打得血本无归。因而费无忧纵使对谢家百般看不顺眼,也不得不让谢良宵安安稳稳地呆在节度使的位置上。

    更何况现如今杭南并未传来战败的消息,骆水天那个闷葫芦怎么突然主动请求出征?

    渡琼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南元与盘龙军之间难分胜负,但若骆水天打包票能打胜仗,官家一定会允许他进入杭南,届时哪还有谢节使的生存之地!”

    费良辰将信纸烧掉,手指蜷起,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面:“骆水天一向不显山不露水,他突然冒尖,定是受了邓恩慈的指使。”

    案前烛光摇曳,费良辰仿佛透着火苗看见邓恩慈老奸巨猾的笑脸,自己也讥诮一笑。

    动不了我,所以就动谢良宵么?

    “论钱粮,虎威军的确比盘龙军有底气,但那不足以支撑他们与南元交战。届时两军联合,那便又有了谁来坐主帅这样烫手的问题。”耿云智沉吟道,“殿帅,一定要阻止虎威军南下。”

    费良辰掀起眼皮:“不南下,怎么打胜仗?”

    耿云智愣住:“殿帅的意思难道是,不拦着虎威军?”

    “拦,当然要拦。”费良辰一手支着下颌,漫不经心地说,“不过我们得弄清两件事,第一,虎威军哪来的底气敢出风头;第二,把他们的底气,变成盘龙军的。如今盘龙军被虎威军逼着,必须打破僵持的局面,他们需要一场胜仗来证明自己无可替代。”

    费良辰语调平淡,耿云智与渡琼对视一眼,危难关头,殿帅都能面不改色,连带着他们这群下属也镇定下来,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跃跃欲试的冲劲。

    禁军才最憋屈,被困在京城,几十年都没有仗打。好不容易迎来了对手,哪怕不是正面交锋,也足够让他们摩拳擦掌。

    “去查,邓恩慈最近与谁走得近,”费良辰目光沉沉,“尤其是他新结交的贵人。”

    ·

    青山楼得了殿帅下达的密令,上上下下都忙活开了。姬圆则被官家晾了多日不得召见,挂着御前的牌子却到不了御前,渐渐沦为画院的笑柄。

    不过她不甚在意,官家不召见,她便安安静静地精进画艺,修沐时便回青山楼看一看。

    “你来得正好,”耿云智把姬圆揪过来,三下五除二地布置下任务,末了还好整以暇地问她,“可有什么想法?”

    姬圆凝眉沉思片刻:“我觉得你们思路不对。”

    耿云智一听,旋即斥道:“殿帅身在局中多年,比你更懂其中门道!”

    姬圆一笑,这姑娘把费良辰的话奉为圣旨,容不得旁人触犯分毫。于是她摊了摊手:“有句话叫当局者迷,你听没听过?”

    “我当然听……”耿云智一咬牙,发觉姬圆在调侃她,不由冷哼一声,“不如咱们比试一场如何?看谁先能查清骆水天请求发兵的缘由!”

    姬圆可有可无道:“随你。”

    自从和耿云智相熟之后,姬圆的那点好胜心便没了,反倒是耿云智依旧不依不饶,处处想比过她。

    “……你就这么答应了?”耿云智狐疑地看着姬圆。

    其实她也只是图个一时痛快,姬圆现在的身份暧昧不清,也不知她到底算不算青山楼的一员,其实她大可以拒绝这个任务。

    姬圆呢,有自己的想头。她从未打算把《万里山河》的秘密与费良辰共享,可又不能白受他的庇护,于是便打算在京城的这段日子里,能搭把手便搭把手,如此也算两不相欠。

    “最近正好闲得慌,找点事情做。”姬圆难得微笑,那笑容里掺了点狡黠,耿云智看呆了眼,居然觉得这坏笑的模样与殿帅有两分神似。

    “不过如果我赢了,有什么好处?”姬圆问。

    耿云智歪头想了一会儿,斩钉截铁地说:“请你吃糖蒸酥酪。”

    ·

    要论聪明才智,用姚允山的话说,姬圆与费良辰其实不分上下,但用在了不同的地方。

    费良辰是皇子,也是将军,一举一动牵涉朝堂瞬息万变,他大半的精力都扑在大局排布上;姬圆则是制心一处,旁若无人地向前,除了隐藏好身份之外无需顾虑太多,因此有时便比费良辰胆子还大,龙潭虎穴也敢闯。

    比如她已经在被护院重重保护的陆府周遭徘徊了多日。

    自从陆非之在集英会上一鸣惊人后,此人便再度沉寂下去。似乎是怕邓恩慈报复,他每日上朝路上都要有成队的护院跟随,平日里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陆府墙壁高耸,为了防止贼人潜入,陆非之下令把四周栽种的高大樟树砍了个精光,因此府邸四周空旷、视野开阔,根本没有藏身之地。

    姬圆在角落百无聊赖地掷着石子,暗道会不会是猜错了?

    陆非之这副看紧身家性命的架势,显然还是对邓恩慈心存忌惮,那便不可能再为他办事了。

    可姬圆坚持认为不然,有时候看似剑拔弩张的两个人,说不定只是做戏的障眼法。陆非之身后没有足以与邓恩慈抗衡的靠山让他背主,估计还是会乖乖屈从于邓恩慈的淫威。

    看似决裂又实则听话的朝廷要员,不就是一枚最好的棋子么?

    “姑娘在做什么?”

    姬圆循着声音回头看,陈双鲤打着一把芽黄伞底的油纸伞,在秋风中翩然而立。蜜合色的衣角卷起漂亮的弧度,他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人儿,依旧是少年人纯粹的眉眼。

    姬圆面不改色地后退一步:“今日修沐,出来逛逛。”

    陈双鲤与她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姬圆后退,他便前进,悄无声息地将她逼回了墙角。

    他盯着女孩斗笠下半露的脸,粉嫩的唇像辰见的鲜花沾着露水。

    其实也没想过自己会动心,但有些东西恰恰是天意弄人,越是得不到便越是渴求,当初种下的一点好感在决裂的日子里破土而出,以他无法控制的速度长成了一株茂密的树。

    譬如他已在这里见过姬圆好几日,明明打定主意不去惊扰她,最终还是不知不觉走到了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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