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盗画诛心 >第40章 第40章
    姬圆其实是一个胆小的人。

    她害怕的事情很多,小时候父亲教她画画、授她武艺,她怕做不好,一只蝴蝶要斟酌许久才肯下笔,一套剑法要练习到炉火纯青才敢请父亲检验。

    “爹爹,您教我天山术法吧!只要我学会了,那群人就没办法嘲笑您娶了市井女子了!”

    小姬圆拉着姬鹤的袖子,姬鹤只是笑着摸摸她的头:“圆圆乖,咱们好人家的姑娘,不学天山术法。”

    姬鹤每逢此时便会去灶房煮一碗葱花面给她吃。

    姬圆最爱姬鹤煮的葱花面,只有淡淡的葱香和面香,但面条根根筋道顺滑,汤水咸淡适宜,父女两个坐在木屋门前的长椅上,吃得很开心。

    后来姬圆入京摸爬滚打了一遭,珍馐佳肴还是吃不惯,只有这葱花面最对胃口。

    父亲不让她学术法,保住了她的身子;她擦亮着这双灰眸分辨善恶,保住了本心。

    而且这与谢良辰有关。

    谢良辰在她唇上又印下一吻,说欠下的,他迟早要讨回来。

    姬圆趁他不注意时摸了摸唇,心道那便讨回来吧。这是她入皇都后,第一件心甘情愿愿意做的事。

    这一次,她大概又要向谢良辰借一借力量了。

    谢良辰养伤时人也不老实,姬圆解了他的外袍搭在衣架上,松开他的发带方便依靠。一切收拾妥当了,他便吊儿郎当地坐在塌边喝药,还留了点药渣在唇角。

    姬圆拿过帕子提醒他,他不应,“手臂受伤了,没力气。”

    姬圆又好气又好笑,方才在校场吻得那般绵密热烈,那时哪里还顾及着伤口。不过她也搞不清怎么就爱迁就他了,于是坐到他身边,捻起帕子要替他擦嘴。

    谢良辰眼底盛着盈盈笑意,一把拉过她,再次用唇畔攻城掠地,姬圆也惹了满嘴药香,呜咽两声,又被更霸道的掠夺碾碎了神智。

    窗外鸟啼阵阵,梧桐飘进了瓷碗,携来泥土的气息。

    一吻过后不知天光几许,姬圆的嘴唇都红肿了,“谢良辰,你老实交代,以前果然没少逛花楼吧?”

    谢良辰很无辜:“天地良心,我要是想逛花楼,苏姑娘还能容得下我么?”他说着,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伸手把她捞进怀里,“要不咱们再来一次?这次换你牵引着我,如何?”

    姬圆眉梢一挑:“当真?提前说好,你不许动!”

    谢良辰心道佳肴入口还不让品尝,这还了得,“那不成,你这不是虐待我么。”

    姬圆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他的胸口,谢良辰简直爱惨了她这嗔怒似地撩拨,想把人按在怀里好生揉|搓一番,姬圆却起身不让他抱了。

    “别闹了,我还要进宫呢。”

    她走到屏风后换衣服,谢良辰听着布料悉悉索索的声音,恪守本分地没挨过去。他换了姿势半躺着,说:“见了费无忧之后不要怕,他还要指望你破解《万里山河》,不敢把你怎么样。”

    姬圆套上上襦,仔细系带:“我是担心这双眼睛瞒不过他,当年我被挖眼的事,他是知道的。”

    谢良辰闭眼养神:“无妨,瞒不过去也不必承认,他就算知道你的身份,在找到宝藏之前也不会动你。”

    姬圆忽然道:“那若是他执意要动我呢?”

    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不安与试探,谢良辰将她的话外之意听得明白,于是也不调笑了,他坐直身子,对着屏风郑重地说:“那我也会护你周全。”

    姬圆默了默:“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想逼他承诺以表真心,她只是想壮一壮胆。

    谢良辰说:“知道,但这是我的意思。”

    屏风后没有声音了,姬圆换好一身天青色卷云纹襦裙绕过来,外面罩了一件湖蓝的褙子,像从镜湖里走出来的精灵。

    谢良辰看了眼她头上的青蝶落梅簪,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支细笔:“给你的,收好。”

    姬圆眼皮一跳,想起在陆府拆笔头时的窘迫:“你……”

    谢良辰道:“你先瞧瞧。”

    姬圆手指摸到了笔身上一块小巧的凸起:“这是?”

    “把笔端对准墙面试试,不要怕。”

    姬圆还是有些惧,不过谢良辰在身侧,她吸了口气,对准墙壁按动笔身,顿时便有三根银针从弊端弹出,在空中划出利落的弧度,带起一阵劲风,在墙面上落成一排。

    谢良辰眉眼含笑:“这里面一共可装三十根银针,你平时多练练,既能当武器,也当练胆。”

    姬圆呆呆地摩挲这支笔,笔身上刻着一只蝴蝶,拥有一对青色的翅膀。

    他总能以最合适的方式,既守护着她,又留出一片天地供她自己闯荡。

    谢良辰下榻,从身后圈住姬圆:“丫头,给它取个名字。”

    姬圆心想,不知谢良辰是用什么做的,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她融化。她轻声道:“就叫‘良辰景’吧。”

    谢良辰眼中闪过错愕,随之唇角笑意渐深。这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大约不知道,她只需轻轻一句话便能搅动他心底的那片深渊。

    “那要提前说好,你必须更喜欢此良辰,而非彼良辰。”

    姬圆轻哼:“看你表现吧。”

    ·

    姬圆跪在御案前,端稳地行礼:“臣女苏芸,叩见官家。”

    来时谢良辰叮嘱过她,面见官家的规矩只有一条,有问必答即可。多的话一句也不要说,多余的表情也不必有。

    费无忧刮笔蘸墨,也不看她,平声说:“苏待诏来得巧,今日起便在御前轮值吧。”

    姬圆道是,于是便有黄门搬了桌案和笔墨纸砚来,姬圆这才抬头,借着空当打量起费无忧。

    他的鬓角有些许风霜侵蚀的痕迹,不过在繁复的龙袍映衬下,那些皆是他镌刻在面容上的威严,纹路越深,狠戾的骨血便越凝实。只是丹药摧残了根本,他现在更像一具仅剩骨架的躯壳,眼下两片青黑十分可怖。

    “不知官家传臣女来,是想画些什么?”

    费无忧直言道:“画一幅《万里山河》吧。”

    姬圆笔尖一抖,旋即恭谨地说:“请官家恕罪,臣女只见过一眼《万里山河》,无法记得它的全貌。”

    费无忧不甚在意:“那便画一幅你心目中的江山出来。”

    姬圆顿了顿,沉声道是。这般宏大的主题,却不知会她提前准备,费无忧的目的昭然若揭。但是他不戳破,她也只能按部就班地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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