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少侠要摆烂 >第38章 叫哥
    等到回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大半,宁清让守着一桌子饭菜坐在位子上。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等人一起吃饭的感觉了。

    父亲宁天河是个很注重仪式感的人,以前,宁府还没出事的时候,一家人吃饭总是要一起的,满桌子菜摆上,等人到齐了才能开饭。

    宁天河虽挂帅出征过几年,却并未被沙场洗得老态沧桑,反而愈加宽厚,懂得珍惜眼前人。

    别的什么不提,他对宁清让来说,一直都是位好父亲。

    而母亲年华虽去,但风采依旧,腹有诗书,仪态端庄,为人说话颇有趣得体,一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不谈国事,只论家里的琐事,其乐融融。

    过往的画面都还历历在目,却已物是人非。

    夏子规进门的时候,正看到低着头的宁清让。

    他平日里总是一副心高气傲的样子,一下子看到他一个人守着一桌子菜,夏子规心里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宁清让听到声音高高兴兴站起来,正要迎上前,又坐了回去,像是对他们回不回来并不在意。

    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便指着路尘道:“路尘你……坐那儿去,”指了自己对面的位置,“不要挨着本王。”

    突然想到路尘看不到,扬在半空的手就停住了。

    加上赵利,吃饭的明明就只有四个人。路尘在夏子规的搀扶下,摸索着坐下来,唤道:“宁清让啊。”

    这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宁清让一愣,看向他。

    路尘接着说道:“怎么不叫哥哥了?”

    他还有脸提?!

    宁清让霎时涨红了脸,反驳道:“那——那你叫我侯爷!”

    声音愤愤得很。

    路尘当然知道他在生气。

    更知道他在气什么。

    众目睽睽下被一个人挟持,还被说“遇到危险就认人做哥哥”,这件事放在宁小侯爷身上,怎么能忍。

    别的不知道,记仇这一点,大概是祖传的。

    这样一来,路尘就更想逗他了。

    “叫哥。”

    宁清让一拍筷子:“叫侯爷。”

    路尘面不改色地道:“叫哥。”

    宁清让忍无可忍:“叫侯爷!”

    “侯爷。”

    “叫——???”宁清让撇过头去,一脸不悦,“吃饭!”

    夏子规心道:果然老奸巨猾的还是路尘。

    宁清让这个人很别扭。夏子规看得出来,他一方面明明非常喜欢自己的哥哥,家中长辈都没了,甚至有些依赖他;但另一方面,又决计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甚至要做出一副讨厌他的样子。

    果真还是少爷脾气。

    每当两个人坐在一起,夏子规便能真切的意识到,路尘本也应该是这样无忧无虑长大的。

    生来便是翩翩人中龙,如果没有单桀峰那件事,他或许会成为一名驰骋沙场的少将军,或是江湖风流雅士,天之骄子,到哪儿都是众人目光的焦点。

    可命运使然,从经不起什么“如果”的假设。

    幸好,他跌跌撞撞半生走来,也未曾改变过自己。

    天为容,道为貌,不屈己,不干人。

    这样的路尘,才是真正吸引她的地方。

    “路尘你吃肉吗?吃不吃白菜?这个土豆挺好吃的你尝尝,哇这儿还有芹菜呢,冬天一般可吃不到,不愧是小侯爷。”夏子规不停地往路尘碗里夹菜,不一会儿就堆了个小山丘。

    宁清让饭都要吃不下了,正想训斥他们腻歪,就听人通传说病孤舟来了。

    病孤舟步履款款地走来,率先施了个礼,歉然道:“没想到诸位正在用膳,是在下唐突了。”

    病孤舟身上温润的气度跟自己的娘亲有几分相似,夏子规看到他就很有种亲切感,笑盈盈走上前道:“阿舟,你怎么来了!”

    阿舟?

    这句欢快的称呼让路尘夹菜的筷子在半空顿了顿,随后又不动声色地填进嘴里。

    病孤舟笑容十分得体,像早春的剪柳,潺潺的细涓:“今日下午来的时候,你们不在。”

    夏子规这才想起来病孤舟每日都会来看诊,懊恼地一拍脑袋道:“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

    “无妨,我住的地方离你们很近。”

    夏子规回身道:“路尘,让大夫瞧瞧脉吧?”

    路尘端着碗动作不停,头偏都没往他们那边偏一下,咽下口中的饭菜后道:“我还没吃完。”

    夏子规走过来拉他,她不太好意思让病孤舟等着,便只能选择委屈路尘,安抚道:“晚上吃太多不利于消化。”

    路尘憋的一点气就这样被她无厘头的理由说散了,无奈地笑了笑,随着她的搀扶坐到了别的地方。

    病孤舟在路尘的腕上盖了张帕子,便搭上脉搏,他诊脉的时候很安静,很认真,烛光照在脸上,映的五官分外清秀。

    从病孤舟一贯柔和的笑意中看不出什么,夏子规急切地问道:“有好转吗?”

    病孤舟手轻离,取了帕子,转身向夏子规道:“他的脾脏受损严重,再躺半月,身体也不一定能调养过来,之前损伤太大,切不可再像今日出去走那么久了。”

    病孤舟与人交谈的时候会一直看着对方,说话又慢又柔的,带的夏子规也跟着慢了许多:“那他的眼睛呢?”

    “眼睛一时半刻好不透彻,但过几日便可拆了纱布,慢慢自己会好转。”

    夏子规就连笑的时候也不敢太大声,总觉得会吓到他,轻声道:“多谢阿舟。”

    病孤舟颔首:“夏姑娘不必多礼。”

    听着两人你来我往,一直像个摆设的路尘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夏丫头,我困了。”

    “那我扶你回房,你等我先送送阿舟。”说完,便听夏子规道脚步声走远了。

    要不是眼睛不方便,路尘真想现在就把她拽回来。

    夜色沉沉,明月高悬,星子稀疏几点映在周围。

    宁府并不缺蜡烛,但路尘眼睛也看不到,夏子规便只点了两盏,在烛光明明灭灭中扶他坐下。

    烛光下,蒙着白纱的路尘显得软软的,像是很好欺负,一张如琢如玉的脸实在看不出半分万沧门堂主的意思。

    夏子规要帮他更衣,手刚碰到腰上的系带,却被路尘躲开了。

    “我自己来。”

    “好。”夏子规有些奇怪,以往都是她帮他换的,怎么今天突然拒绝了。

    路尘的手摸索半天,终于将系带解开,脱下的氅衣却不知能放哪儿,四处摸索了一下,似乎是张椅子,便搭了上去。

    再偏一寸就要把灯打翻了,夏子规上前扶他,道:“你别动。”

    路尘却好像打定主意不要她帮忙,后撤一步避开,这一躲,后腰便撞到了桌子上,疼得他登时身子一抖。

    夏子规握上他的手腕,将他拉到床边坐下:“你再不老实,好不容易有些愈合的伤口又该裂开了。”

    路尘不再动了,二人一时无话,只有摆弄衣服的声音,半晌,路尘似是没话找话地问道:“今天那个大夫,是什么人?”

    夏子规想起来路尘这几日一直断断续续醒了又昏,还没正式跟病孤舟打过招呼,便介绍道:“他叫病孤舟,是长孙特地请来的,号称能活死人的医仙。”

    夏子规笑了笑,继续道:“一个大夫叫这个名字是不是挺奇怪的,感觉他自己就是一个病怏怏的人,可人家医术确实了不得,你当时看起来血都快流干了,把我吓个半死,可阿舟愣是把你给救了回来,还有你那眼睛,唐门的毒多厉害啊,阿舟竟然三下五除二地就给逼出来了。”

    怎么一提他就这么多话?

    夏子规喋喋不休地说着,房间里又暗,丝毫没注意到路尘渐渐沉下来的脸色。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夏子规问道:“你哪里不舒服吗?”

    路尘指了指心口:“胸闷。”

    “那我给你揉揉。”说完,夏子规就把两只手抚上了他的胸口,轻轻打着转。

    这哪是揉一揉就能解决的?

    路尘开口道:“夏丫头,以后能不能叫我阿尘?”不知为什么,声音有些哑。

    “啊?”夏子规在心里念了几遍,道:“感觉怪怪的。”

    路尘扬起头,明明是看不到的,却正对上了夏子规的脸:“那怎么阿舟就叫得?”

    夏子规丝毫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埋怨,笑道:“因为我之前一直喊他病大夫、病大夫,好像更奇怪。”

    哪里奇怪了。

    “是么。”路尘的声音带了些倦意,手有意无意地搭上小腹,那里正因为今晚添的几口饭菜,剧烈的翻搅着,“我困了,你也去睡吧。”

    夏子规觉得他有些奇怪,但却不明白是为什么,想兴许是走了半天有些累了,便又细致地扶他躺下,道:“那你好好休息。”说完便走出房间,轻轻带上门。

    出了门还在回味,阿尘、阿尘,怎么念怎么怪,路尘是病糊涂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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