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华殿内。

    太子站在殿上,他承受着父皇泰山般沉重的目光,脸上淡然处之,后背却隐隐流着冷汗。

    空旷的内殿,烛火在光洁的地面倒影出火光,摇摇曳曳,让人莫名的心慌。

    皇帝终于开口,道:“如今是休养生息之年,顷原在民间的呼声日益高涨,你这个东宫,似乎都逊色多了。”

    这句话暗含指责,添上几许君王之怒,让穆恒翎面有难色。

    他低头道:“儿臣未能出征为父皇效力,让顷原一而再抢了风头,是……”

    皇帝道:“怎么,若是你亲自出征,也能将周凉赶到百里开外?”

    这话带着毒性的刀子,在穆恒翎身上划拉出一道伤口,不断的溃烂下去。

    穆恒翎咬了咬牙,他道:“若是上了沙场,儿臣自当倾尽全力。”

    皇帝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顷原常常不在京中,听闻是一直在寻那林氏,连武策军营都少去了,想是朕对他过于宽待……”

    穆恒翎听在耳中,脑海便浮上一个念头。

    看来父皇对顷原也是有些忌惮的。

    既然如此,就好办事了。

    他告退出殿,回到东宫就叫来下属,“急召校尉大人回京,若是不回……”

    他写了一道密函,将一個牌子交出去。

    那人恭敬的接过,很快就消失在东宫。

    穆恒翎看着跳跃的烛光,他在心里念着,顷原,你我自小如同手足,我也不想走到这样的地步。

    江边,穆延倾骑在马背上,初春的风带着冰霜的冷划过远处的雪峰,寒风袭面。

    前方几百米处,一队人马拦了去路。

    天地萧索,寂静无声。

    僵持许久,为首的男人终于开口道:“校尉大人,我家主子说了,请校尉大人到周凉去一趟,看望咱们公主。”

    “若是校尉大人去了,校尉大人伤了公主一事,便作罢。”

    穆延倾玄色的衣袍在风中扬起,他凌锐的眉目染了冷霜。

    薄唇扬起一丝笑容,妖魅俊逸的脸多了几分漫不经心的寒气。

    这份随性漠然,让这些人深感巨石压顶般,还没交手就有些怯了。

    穆延倾道:“我留她一命,就是要让她亲眼看看,周凉总有一天葬送在她手中。”

    周绮所犯的罪,即便葬送了周凉都不为过!

    周凉的人听了这句话,纷纷抽出剑来,“校尉大人,你是否过于狂妄了些!容许小的提醒你一句,你也只是臣子,就不怕功高震主?”

    穆延倾唇边的冷笑加深,深眸是无尽的空洞苍凉。

    功高震主?若是她能回来,他定不会再让她受那样的委屈。

    倘若天下容不下她,他就毁了这天下!

    在马蹄声中,面前的寒风带着强大的冲击力瞬间移至跟前。

    穆延倾长剑出鞘,利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气流,气流迎面而上,空气中便响起兵器相击的声音。

    对面人仰马翻,穆延倾飞身将剑接在手中,身影似鬼魅穿梭在人群中,声音很快便静止。

    有人依然骑在马上,茫然的瞪着眼,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穆延倾从空中落在地上,他执剑伫立,剑锋滴着血。

    那人想转头,脖子忽地喷出一股血流,身体就破碎成了几块落在马下。

    骐旋丝毫没有受惊,像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它扬蹄避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走到主子身边。

    穆延倾翻身上马,骐旋在江边奔跑,往远处的山脉赶去。

    雪峰中,骐旋走过高山小径,转了许久才停在一条小道前。

    穆延倾下马,他沿着青石小路蜿蜒上去,到了山顶上,便是一座建在雪峰边上的宅院。

    宅院在崇山峻岭之间,在巍峨的山峰上,与冰峰融为一体,尤其的隐蔽壮观。

    一个侍卫见主子回来,他忙走上前,道:“世子爷,高河和黎星已经跪了九天十夜。”

    在大门外,两个男子浑身是伤,挺直着背跪在地上。

    他们也不知自己到底跪了多久,身上的血混着汗,很多伤口已经溃烂引来飞虫,依旧没有动一下。

    穆延倾扬手叫来两人,道:“杖责八十。”

    他说的,自然是开口求情的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影卫。

    他说过无论何人,一律不得为清除出去的孽障求情。

    两个侍卫明白世子爷的意思,只得将那人押下去行刑。

    穆延倾没看跪着的人,他大步进了门。

    走过回廊,一个中年男子迎面过来。

    昙风拱手行礼,他观察世子爷的神色,似乎看不出来什么来。

    想了想,还是大着胆子道:“世子爷,您身上的伤必须好好休养才是,不宜再动武,如若不然……”

    穆延倾没听他说话,疾步进了屋子。

    昙风惧怕世子爷这冷面罗刹,但是世子爷的伤可不能放任不管啊。

    异角兽的犄角从腹部扎进去,还带了毒性,若是普通人,早已一命呜呼了!

    即便有功力在身,这样的伤也不能大意了。

    昙风踌躇着,还是不敢跟上去。

    世子爷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就怕到时自己直接被赶出去,那世子爷就连换药都没人顾着了。

    穆延倾关上门,他坐在桌边,眉间这才浮起几许痛苦。

    一手解开长袍,白色的里衣已经被血浸透。

    他随手将衣袍扔在一边,在伤口上撒了金疮药,套上一件干净的深蓝袍子走到书架前,在几本书籍的最底下拿出两封密函。

    密函展开看完了,穆延倾将密函烧成灰烬,长指有些不稳。

    他深吸着气,颓然坐在窗边。

    视线透过窗子看着外面的冰雪,以前没有发现,这天地实在过于寂寥了。

    小羽已经消失了整整八个月。

    他把域洲每一寸土地都翻找过,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没发现。

    即使在崖底受到猛兽攻击,也不至于不见丝毫影子。

    穆延倾度过许多无眠的夜,每到夜深,那深渊一般的孤寂就将他拉下地狱,深深的啃噬着他孤魂般的神思。

    他无数次后悔,若是当初他跟着跳下去,肯定能救她。

    至少不会让她像现在这样,杳无音信,毫无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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