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长路遥远盼君归 >第5章 四季海棠花常开(二)
    落日余晖中,远远望见长街远处走来一队人马,马背上的白衣青年,身姿挺拔,俊美非凡。轮椅上的男人坐直了身子,不易觉察到的笑意从冰冷的眼神中晃过,刚还形如槁木的脸上也有了几分生机。

    老侍从欢喜地迎了上去,牵过马绳,“小王爷,您可算回来了,殿下从日中等到现在……”

    白衣青年沉吟片刻,他翻身下马,俯身行礼道:“战神殿下!”

    身后常氏众人也纷纷则跪倒在男人面前,齐呼道:“战神殿下!”

    李洛微微点头,笑道:“不必多礼,起来吧!”

    众人起身后在老侍从的挥手示意下,与之前守着大门的侍从一起退入了大门内。李常泽唤住了常七,道:“阿七,你叫佑希把商行的帐本整理一下,把急需处理的先送我房内。再把商行各铺的掌柜们带到议事厅等我。”

    “是!家主。”阿七领命,然后俯着身子与那老侍从一起退了下去。

    此时偌大的君山街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父子二人两两相望。李洛抬手示意,李常泽端坐到他的对面,拎起桌上壶把两人面前的空盏倒满,杯中热气腾腾,茶香四溢。执壶的手微微一滞,接着又若无其事的放了下来,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李洛失笑,拿起杯盏一饮而尽,像是在解释又像是随口一说,道:“这茶再名贵,对本王来说也是淡而无味,哪有烈酒来得痛快!只是上次那老太医念叨过以后,老德子便不肯再让我碰酒了……没办法,小德子也变成老德子了,胆子大了,事也多了,整日啰嗦得很,本王也只好让着他些……”

    李常泽双手接过他手中的空杯再倒满,缓缓道:“君山街不长,不过这里不光有海棠院,还有现任户部尚书周大人,工部侍郎史大人和其他人家的府宅。”

    李洛笑道:“本王知道。”

    李常泽看着他再道:“刚在君山街的入口处,刚好碰到周大人和史大人的家眷被几个铁骑营将士堵在入口处!您在海棠院门口从日中等到现在,那周大人他们应该也是从日中被堵到了现在吧?”

    李洛笑道:“应该是吧。”

    李常泽道:“战神殿下似乎又扰民了!”

    李洛诚实答道:“嗯,是扰民了!”

    “战神殿下,不觉得扰的时间太久了吗?”李常泽眉头微蹙,道:“我已不再是当年的十岁小儿,周大人也不再是当年刚上任的五品郎中……当然,铁骑营也不再是当年的铁骑营!”

    李洛举起手中杯盏再次一饮而尽,笑道“拔了牙的老虎仍还是老虎!铁骑营也仍是那个铁骑营!周伍那斯就算升做了户部尚书,那又如何,这君山街本王想堵照样堵!”

    他看着李常泽,目光炯炯,他指了指云皇宫的位置,道:“泽儿,只要你愿意,你想要的,父王现在一样有能力替你去拿。”

    李常泽看着他,道:“您知道的,我并不想要!”

    李洛也看着他,笑道:“父王知道,一直都知道!”

    两人静默良久,李洛问道:“听说,你已把今年铁骑营的冬粮冬衣提早送到黑崖山了?”

    “嗯。”李常泽点头道:“等京中事务处理好,我便要去趟夏渊,年前不得回永安,便提早叫人备好送了过去。”

    李洛再问道:“本王还听说,你又从商行拔了二十万辆白银送去给益州安县县令。”

    李常泽品了口香茗,淡淡地道:“安县遇百年洪灾,受灾甚广,朝庭拔的赈灾银子远远不够!”

    李洛再道:“那此次你提前从北境赶回京,可是为了工部卢尚书挪用河道修膳款一案,为解同王之危?”

    “是。“李常泽答道。

    “泽儿。”李玄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你不肯认做李家子,也不肯做回你的洛泽郡王。却以常氏族长的商人身份从你外祖手里接管了常氏商行,远离了朝堂……父王知道你对皇室的至尊之位没什么想法,原本父王也想,你能远离这些权利纷争,平安度日也是好的……故此,这么多年来,父王不曾与你多说什么?

    他看向李常泽,忧心重重,“可你这些年做的又是什么?筹备军粮,资助驻守边疆的铁骑营,给地方官府拔款赈灾,在别人眼里你这是在代行朝事;你结交手握兵权的时翼,多次解同王之危,这是在结交权臣,参与朝中立储之争。你这不光是与王氏为敌,也同时会让云皇忌惮!”

    李常泽一脸坦然,道:“将士戍边,风餐雨宿,如若粮草冬衣不足,则边疆不稳,地方赈灾粮钱不够,则百姓流离失所,民乱易志,若是智弱太子继位,则朝堂纲纪混乱……若是国将不国,也将民不聊生,商道自然同样难存。穷则善其身,达则济天下!我做这些,只是遵询外祖教导,与那云皇宫没半分关系!”

    提到常青,李洛不免心生愧意,他怔愣片刻,随即视线低垂,喃喃道:“你外祖当年是天下名商,慈济天下,却又淡泊名利,你自小受他教导,有此胸怀也是理当。”

    停顿片刻,他抬起头,眼神变得有些焦虑,“只是,泽儿,不管你承认与否,你都与他不同,你是本王之子,先皇长孙,你身上流着李家皇氏的血脉,你外祖能做的事,你做却是危险至极。此次北境之行你几次遇险……”

    “您错了!”

    李常泽打断了他,淡淡地道,“你也说过,不管我承认与否,在别人眼里我是。那些事我做与不做,北境那险我都是会遇的!”

    “……”李洛语塞,有些无言以对。

    天色渐黑,老德子领人奉上宫灯,海棠院门口照得通亮,远远听见咳嗽声的老侍从开始焦虑了起来,不时的朝那边看了过去,却始终不敢过去打断两父子的对话,他知道他的殿下等着这场见面等太久了,也知道下一次的会面不知道又会要等多久……

    听着止不住的咳嗽声,李常泽眉头紧蹙,双手缓缓攥紧,半晌道:“海棠院的门是开的。”

    李洛虽然极力克制,但还是咳得厉害,他松开捂住口鼻的手,笑着摇头道:“咳咳咳……本王战神府的门也是开着的……咳咳……咳……”

    抬手将一杯冰冷茶水灌了进肚,李常泽沉默不语。是啊,海棠院的门是开的,战神府的门也是开的,可他们两人却终是无法迈过对方那道门槛……

    李洛从袖里掏出一只精致的漆盒,递到李常泽面前,道:“打开吧!”

    他缓缓打开漆盒,里面躺着一只通体碧绿晶莹的麒麟玉佩,仔细打量,这的确是一块难得的和田宝玉,雕琢的手艺也是精湛无比,他目光停在麒麟的腹部,他伸手拿了出来,手指轻轻旋转,那玉麒麟巧妙的一分为二,腹部处竟是一方印章,一眼扫过印玺,他把玉佩放入盒中,冰冷淡然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他抬眸看向李洛。

    李洛与他对视,道:“当年父皇得了这块稀世宝玉,那宝玉一半碧绿如水,一半火红似火,既如水火相融又各自为立。父皇寻来制器名匠,制成两块印玺,火红那半制为云皇军军令,碧绿那半便是你手中这块铁骑营虎符,父皇把云皇军军令给了二弟,铁骑营虎符自是给了本王。”

    他目光转向桌上的空盏,沉默半晌,道:“父皇是希望二弟与本王能如那块原石般水火相融,兄弟齐心。又能各自为势,相互制衡……”说到这里,他垂下眸子,低笑出声,“他肯定想不到,如今坐在那位置的既不是二弟,也不是本王!”

    “后来,云皇军令与二弟一起失踪,云皇军军权虽落在他母后手里,可后宫干政,始终是名不正言不顺,驻北境的那支云皇军是父亲最忠心的部下,也是云皇军中最精锐的部队,若没有那枚军令,别说太后,便是当今云皇,也是无法调动……而本王虽然解甲多年,可铁骑营的虎符,兵权仍牢牢在本王手里……泽儿,你要明白,这些也都是你的,只要你愿意,铁骑营仍会是天下最厉害的铁骑,仍可以像当年那样咤风云!”

    李常泽再次将他面前的空盏满上滚烫的茶水,凉凉地道:“您可是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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