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浩翔是开学第三天来的，当他到的时候，学校里的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入了正轨。
校园里的同学穿着整齐划一的校服，手机抱着书走得忙碌。严浩翔能感受到有时身侧传来别样的目光，尽管被这样的目光看过了无数次，还是会有些不自在。
严浩翔转头四处看，这所学校看起来和自己刚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只是他知道，大家都在往前走。顺着熟悉的道路，严浩翔朝着教室走。他总觉得自己走过这条路千次万次，每一次都带着不同的心情。
他刻意饶了路，经过白松的教室门口，随着那扇门靠近的时候，他的心脏也紧张地跳动。五步，四步，三步……严浩翔不禁在心里数。他知道白松坐在靠后门的位置，这个时候他无比庆幸，这个位置刚好能够让自己看见她。
教室里的暖空气从门口窜出来，看起来是刚有同学从后门出来，还没来得及关门。严浩翔在心里长舒一口气。下一秒，严浩翔就呆住了。
那个本属于她的位置空无一人，桌面上干干净净，抽屉里只放着几本无关紧要的书，凳子上没有书包，什么都没有。严浩翔忍不住站在后门朝其他地方看，除去为数不多的几个空位外，大家都规规矩矩地坐在座位上。
严浩翔认得白松的书包，绝不是空位上的那几个书包。他突然感到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站在原地是为了什么。他又将目光重新放回到那个干净的位置上，恰好旁边的女生转过头像是要从背后的书包里拿东西。
两个人目光交汇。
那女生似乎也吓了一跳，没料到后门站着一个人，她立刻转头四处看了看，发现大家都在专心做自己的事情，脸上的表情才放松了一点。她又抬头看了一眼严浩翔，只是轻轻地皱了皱眉，立刻转回了身去。
严浩翔仓皇逃走。他感到一阵心悸，知道那女生就是白松的同桌，可是见她刚才的表情，像是很讨厌自己。
他以前从不会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可是一涉及到和白松有关，他就忍不住胡思乱想。
严浩翔急匆匆地爬楼梯，三步两步就上了一层楼，走到后门的时候发现老师已经开始讲课，他轻轻地推开后门，无声地做了一个报告的动作。老师注意到了他，点点头，他这才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大半个班级的同学回过头来看他，老师敲了敲黑板，示意大家集中注意力。严浩翔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弯着腰装作在抽屉里寻找什么。老师恢复了授课。
严浩翔翻出英语练习册，这节课已经复习到第二个语法点，老师写了个大大的二在黑板左上角。老师流畅的板书看起来赏心悦目，严浩翔只匆匆看了一眼，再无法将经历集中在课堂上。
为什么她要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呢？严浩翔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没有在班上看见白松，难道她没有来学校吗？可是已经高三下学期了，没道理啊，难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严浩翔一边想着一边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发出一阵不大不小的敲击声。前面的同学好几次转过来，看他一眼，发现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最终什么都没说又转回去了。
严浩翔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慌乱，他将手放进兜中，将自己冰凉的指尖握在拳头里。教室里很温暖，只是他身边的窗户被开了一个缝隙。那是他故意开的，脸上同时传来冷风的锋利感和暖气的柔和感。这感觉很奇妙，严浩翔忍不住想要闭着眼睛好好感受。
下课铃声冷不丁地响起，撞了严浩翔一个心惊胆战。
严浩翔听得这铃声结束，见周围的同学背起书包零零散散地走了出去。他愣了一下，抬头看挂在黑板上方的钟表，竟然已经走到了放学的时间。从窗户看出去能看见校门口，今天的人肉眼可见地少了很多。严浩翔从众多习题册里面抽出两本抱在怀里，带好口罩，理了理头发准备下楼。
他再一次绕了路从白松的教室门口路过，里面的人已经走了七七八八，他忍不住再看一眼白松的座位。那女生还没走，左手攥着个文件夹，右手往文件夹里面放试卷和习题册，口中念念有词，关上文件夹的时候舒了一口气说了句\‘‘\‘‘给她带的应该齐了\‘‘\‘‘。
严浩翔没忍住抬脚走了进去，还好此时教室里的人寥寥无几，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他的动作，倒是女生突然抬起头来，同他撞了个四目相对。
“请问有什么事吗？”同桌说着有些蹩脚的敬语。
“没有。你还是快走吧，现在学校里也有人看着的，在这站久了让别人怀疑了不好。”同桌毫不留恋的转头继续收自己的东西，留给严浩翔一个后脑勺。
严浩翔不死心地朝前走一步，想多问点什么出来。他站的位置刚好挡住了同桌收东西的光，同桌不得不抬头看他一眼：“你挡住我了，不好意思啊。”
“她在哪你知道吗？”严浩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谦卑，就差当众给她鞠一个九十度的躬。他看见同桌抬头又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迅速地从他身上移开，抿了抿嘴没有说什么。
“对不起，我真的很想知道她到底怎么了，如果可以的话，能麻烦你告诉我吗？”严浩翔的敬语用得很好，流畅得像一支从山头一直流到山脚的泉水，却让同桌听得有些不舒服。同桌暗自腹诽，严浩翔果然跟自己这种人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严浩翔站在同桌身侧僵持着。同桌起身走了两步，他不近不远地跟着她。还有一小段距离就走出教室，没有了墙壁的遮挡，同桌总归觉得有些心虚。但严浩翔丝毫没有停住的意思，同桌不得不转过身来，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难道你要去找她？你看看学校门外多少人，你能躲得过？”她说这话的时候手指紧紧抓住文件夹，汗水在皮肤和塑料紧贴的地方出现，语气中带着愠怒和质问。
她看严浩翔的反应，像是呆了，没有再往前一步。
同桌心里感到有些满意，立刻加速走出了教室。
严浩翔站在原地确实是呆了，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自己要如何去见到白松。平时和白松的聊天中，她丝毫没有透露出异常，仍然是和从前一个调调。今天同桌的反应才让他意识到自己一定是错过了什么，在他不在白松身边的这段日子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他被蒙在鼓里。
他真想冲到白松身边看看她，可是此时他站在教室里，往窗外看，顺利冲出校门口的人障都是个问题。严浩翔看着那女生自如地从校门口走出，周围的人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扔给她。
严浩翔跟着拿着书就冲出去，今天走得格外的快，不知道是心情不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走出校门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拦得住他。他快速地上了车，右手反手一拉关了门，将所有的画面都隔绝在车门外。
车窗贴的是深色的膜，严浩翔无法忽视怼到车窗边的摄像头。等到车开出一段距离后才从兜里掏出手机，置顶的人没有发来消息，他却迫不及待地发了一条过去。
“你在哪。”
“？”
“你没来学校，是发生了什么吗？”
对面显示了很久正在输入中，严浩翔将这几个字都要看出洞来，他双手颤抖着，车内的暖气吹得他出了汗。
“有点不舒服，就请假了。”
“你在家吗？”
“在。”
“那我晚上可以来找你吗？”严浩翔急切地打出这几个字，想也没想就发了过去。刚点完发送的一瞬间，突然有些后悔。他想撤回，犹豫了一下又觉得算了，情绪上头的一瞬间让自己说出了不敢说的话。
“不好意思啊，不行。”这条消息严浩翔等了很久，他盯着手机屏幕看，突然想不起上一次见白松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在北京的时候吧，她穿着睡衣跑下来同自己见面，脸颊冻得发红，眼睛却亮得像萤火虫。他没见过萤火虫什么样，却总觉得白松就和萤火虫一样，小小的，倔强地发光。
严浩翔觉得有些丧气，白松拒绝他的时候不多。他不死心地继续问：“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对面又是沉默了很久，发过来的文字都带着些抱歉：“对不起，我不在家。”
“你在医院吗？在哪个医院？”
“没什么大事，我过两天就出院了，主要是我爸妈不放心，非让我待两天。我们过两天就会在学校里见到了，你好好学习就行了呀，不说了，我去吃饭了。”
白松难得给他发这么一大段文字，平时都是简短的，恨不得一个字表达完自己所有的意思。严浩翔第一反应是有些高兴，但他心中仍有着隐隐的忧虑。他回复了一句“那你好好吃饭”后将手机放回兜里。
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有些索然无味。严浩翔闭着嘴不知道说什么，直到司机叫他的名字，示意他到家了，他这才反应过来，急匆匆地下了车，还差点被绊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