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把设计终稿交给负责人，白沐简单理了下衣服，准备打车去那家和姑姑约好的咖啡厅。
“白先生。”
白沐从楼上下来时，一个穿着十分普通的男人从树下阴影中走出来，那张脸是丢到人群里绝对不会被认出来的程度。
但当他走进时，白沐还是清晰地感受到了压迫感。
是江寒迁的保镖。
“白先生你好，江总要我务必跟在您身边，保护您的安全。”
白沐点点头，报了那家咖啡馆的名字，十分钟后，车子停在咖啡馆门口，保镖目送白沐进了咖啡厅，然后去门口处等待。
一个梳着高马尾的女人背对着他，尽管多年没见，白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的姑姑。
“姑姑。”
白彤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到了坐在对面的侄子，少年人的面貌已经长开，也不是那个怯怯跟在她身后的小男孩了。
但一想到自己在网上看到的东西，白彤的神情就变得复杂起来，以往的回忆和思念让她说不出什么重话。
所以她故意不去看白沐的眼睛，准备在这件事上速战速决。
“白沐，我准备带奶奶和白薇出国，现在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她本来没打算带白薇出国，但这次回家看到她大哥大嫂那副嘴脸，还有已经被养歪的白星文，顿时觉得不能再让白薇在这种环境里长大。
“白薇的适应能力可能不错，但是奶奶她年纪大了”
“白沐，”白彤抓了把头发，有些无奈地捂着额头，“姑姑这几年一直都在国外，但网上的消息一直在关注。”
白沐僵住了，握着玻璃杯的手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我妈年纪大了，白薇又小，你难道觉得能瞒他们一辈子吗？”
浑身的血液似乎都伴随着这一句话凝固了，白沐低头去看玻璃杯里的水，总觉得那些水下一秒就会蔓延到他身边，将他溺死在其中。
“我不是第三者”
白沐艰难地吐出这六个字，却发现语言在解释谣言面前有多么苍白无力。
“但你是同性恋啊白沐。”
“我总不能让你奶奶知道你是个同性恋吧，总不能让白薇知道她有一个同性恋哥哥吧，你觉得他们能接受吗？”
白沐沉默了，他的奶奶一辈子生活在小乡村里，连那种不想结婚的男生女生都理解不了，更别说同性恋了。
奶奶疼他，但不一定会在这种事情上原谅他。
“我知道了姑姑，谢谢你照顾白薇和奶奶，我会想办法给你多筹点钱的。”
白彤一针见血：“你现在的钱也是那个什么江总给的吧。”
白沐：
一股难以言喻的痛苦席卷了他，在自己许久未见的亲人面前，他最不堪最令人作呕的一面被揭开来，肆无忌惮地铺在阳光下。
让世人共同见证他的不堪。
白彤眼睛发红，她强忍着哭出来的感觉，逼迫自己再绝情一点：“我不会要你的钱，还有，你爸妈那里也不用再管。”
“你小时候他们就没履行抚养的义务，你现在做的也差不多了，以后还是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你们什么时候出发，我想再给她们买点东西，白薇上次还想要条裙子。”
白彤重新戴上墨镜，遮住了发红的眼角：“今天的飞机，不用来送了，我就跟她们说你工作太忙了，以后会来看她们的。”
“谢谢姑姑。”
“不用谢，给你点了蛋糕，多少吃一点吧。”
走出四五步，白彤回头，看到白沐仍然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她对白沐说了一句：“保重。”
“处理好这些事后，记得来看我们。”
蛋糕上摆着很多切好的芒果，白色的奶油上淋了一层巧克力酱，白沐盯着那块蛋糕看了很久。
直到等在一旁的服务员礼貌地走过来，轻声询问需不需要将这块放了很久的蛋糕收下去时，白沐才像是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收下去吧，谢谢。”
大约是低头太久了，白沐起身时，听到了从颈椎处传来的骨头的啪嗒声。
保镖在外面等了很久，但他没有丝毫怨言，看到白沐出来后为他打开车门：“白先生，江总在公司等您。”
比起前些天，白沐感觉到江寒迁这几天忙了不少，整个人也阴沉沉的，在心里憋着一股火气。
公司里的人都察觉到了老板心情不佳，一个个异常安静，要干什么也恨不得凌空飘过去，生怕触到老板的霉头。
助理等在门边，跟刚从电梯里出来的白沐面面相觑，十秒钟后，两个被骂的保镖出来了。
望着一脸菜色的保镖，助理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深吸两口气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最后推门走了进去。
看见是助理进来，江寒迁拿出一份文件准备接着骂他，然后看到了跟在助理后面进来的白沐。
“出去。”
助理立马走：“好嘞老板。”
“滚回来，白沐出去，你留下。”
最后助理带着痛苦和绝望出了办公室，白沐这才敢进去，把散在地上的文件一张张捡起来，然后递给江寒迁。
江寒迁没接，随意道：“放在那吧。”
“刚加班回来，跟着你的人说你还去了咖啡厅。”
姑姑带着奶奶还有白薇出国这件事江寒迁肯定知道，现在这么问，无非是想测试一下自己的诚实度而已。
“奶奶还有白薇要出国，今天晚上的飞机。”
果不其然，江寒迁摸摸他的脸颊，给出了一句赞赏：“沐沐真乖。”
“我现在没有徐浩初的消息，”江寒迁语气陡然变的严肃，“所以才会让保镖跟着你。”
徐浩初的消息突然没了是这两天才发生的事情，江寒迁一直在跟徐家长子合作，也没想到徐家为了这一个私生子可以做到这么多。
徐文轩的电话打过来了：“我找人监视了我爸，他这几天一直在跟放高利贷的人联系，我找人去那里查了，没有徐浩初的动静。”
“我知道了。”
江寒迁打电话的时候没忌讳白沐，过了一会儿见白沐脸色有点差，以为他是被徐浩初的事情吓到了，安抚道：“没事的，有保镖跟着徐浩初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也就是这时江寒迁才注意到已经是晚上七点，白沐下午一点过来，这期间一直坐在自己旁边，别说吃东西了，连水都没喝一口。
“饿了吗，我带你出去吃点东西。”
白沐看着那一堆文件皱眉：“让助理买饭吧，这些还没处理完。”
“没事，助理也能看，拿这么高的工资摸什么鱼。”
司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不是江寒迁平日里最喜欢的那一辆，车门上能看出改装过的痕迹。
“这辆车性能好，安全性高。”
不知是不是江寒迁一语成谶，从车子行驶的那一刻，白沐就发现有一辆车开着大灯，始终跟他们保持差不多的距离。
是一个怎么都甩不掉的距离。
在白沐控制不住地想再一次回头时，江寒迁握住了白沐的手：“别回头。”
江寒迁的手有点凉，白沐心里一凛，原来江寒迁也注意到了这辆车。
越往前开路上车流量就越少，后面那辆车离他们也就越近，有好几次两辆车甚至短暂地碰了一下。
江寒迁表情冷峻，没想到徐浩初会选在今天动手，电话已经打给助理，赶过来至少也要十分钟的时间。
如果后面那辆车耐不住先动了，江寒迁看向座位旁的包裹，某种金属物体正闪着银光。
司机经验丰富，就在他准备在前面的十字路口拐弯时，后面那辆车像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地冲上了。
他猛打方向盘，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声响，他们躲过了后面那辆车的撞击，但也被逼上了高速公路。
汽车的重量抵御不了惯性，刹车踩到底也控制不住地往右方滑去，就在此时江寒迁听到了来自右方的巨大声响。
一辆面包车正对着他们冲过来。
面包车的目标显然是江寒迁，白沐却在这一刻恍惚回到了三年前，也是在他们毫无防备下冲过来的卡车。
灯光刺目，白沐甚至看到了面包车司机带着同归于尽表情的脸。
短暂几秒中，江寒迁只来得及放出安装好的防护气囊，两车相撞的前一刻，他感受到了来自旁边的力道。
单薄的身子努力把他护在身下，胸膛中的心跳声传到了耳边，成了比周围噪音更震耳欲聋的存在。
不，白沐，不要这么做。
相撞的那一刻，江寒迁觉得他与白沐的心跳声融为一体。
即便有了安全气囊的换成，江寒迁也感受到了肩膀处传来的剧痛，警车的声音响起，有什么黏腻的东西一滴滴落到脸上。
他抬头，看清了白沐紧闭的双眼。
“白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