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四周陷入了死寂之中。

    魏源被走廊的台阶绊了一下,他稳住身形后回首望去,月光自半敞的窗户斜斜的落在纪靳墨的身上,与烛火摇曳的光束形成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光源,一左一右,各自萦绕在他的两侧。

    南诗影站在摇曳的烛光下,面对她时,他温柔而宠溺。

    南朝尹跪在月光倾洒下的朦胧月色中,面对他时,他阴鸷而冷酷。

    “王爷,纵然你为临渊摄政王,亦不能滥杀无辜,糟践人命,臣今日就算是拼上这条老命,也绝不会让您伤害臣的妻儿半分!”

    在鲜血的浇灌下,南朝尹身上没有了半分文臣的模样,他眸染戾色,整个人若出鞘的利剑,铮铮铁骨一身胆气,在南诗影与纪靳墨的目视下,他缓缓起身,足比纪靳墨低了半个头颅,可浑身的气势竟一时能与其争锋。

    气势峥嵘,恍然间似掀起了气浪,跪在周围的下人一时被气浪冲击,只觉得自己像是波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会被这掀起的巨浪吞没,葬身于无妄的海底深渊。

    南诗影向后错了一步,似是难以抗拒南朝尹身上的威势,她一只手被纪靳墨的大手紧攥,另一只手拉住了纪靳墨腰间的衣衫。

    “轰隆~轰隆~轰隆~”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震天般的脚步声,铁靴整齐划一的踏着地面,铠甲与铠甲碰撞,发出了若兵戈相交的铁血之声。

    南府的门房慌张来禀:“老爷,老爷不好了,是,是王爷的猎魔军!”

    副将张珩率领一队猎魔军,围住了南府,两步一兵,五步一哨,别说是人了,此时此刻,就算是老鼠也休想自南府中跑出来。

    听到门房的禀报,南朝尹睚眦欲裂。

    “王爷,率兵围困重臣府邸,您眼里可还有君王,心里可还有敬畏?”

    南朝尹心惊肉跳,猎魔军竟然无声无息的进了京都,京都四面城门竟没有一面发出示警,这说明,纪靳墨最少已经控制了一处城门。

    “丞相,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质问本王?本王给你一盏茶的时间,一盏茶之后你若不做出选择,本王就率兵踏平你这丞相府。”

    面对南朝尹的质问,纪靳墨完全没有与他辩驳的念头,在绝对的武力之下,一切都如土鸡瓦狗。

    “你……”

    南朝尹睚眦欲裂,可面对以势压人的纪靳墨,他根本无力反抗。

    纪靳墨拉着南诗影的手,转身坐在了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南朝尹,此时这个一代能臣,当朝宰辅,哪里还有半分的从容淡定,任他平日里多么的舌灿莲花,如今也只能被一股股的无力感所裹挟笼罩。

    南朝尹望向南鸢儿,又望向刘氏,眼底满是挣扎之色,他这段时间虽然有些厌弃了刘氏,可这些年来刘氏一直陪伴在他的左右,他心里又怎会对她没有一点感情,哪怕只是一个替身,可她那么的像她,只是看着这张脸,就好似拥抱了那个早已离去的人,她已经离开了他,他如今难道连一个替身也留不住了吗?

    可是鸢儿……她不能死!

    他忽然将视线对准了南诗影,声音沙哑得似是咽下了一捧滚烫的沙粒,沙粒划破了喉咙,带出粗粝般的血腥气:“影儿,你要冷眼旁观吗?”

    南朝尹什么威胁的话都没说,但又好似什么都说了。

    纪靳墨见南朝尹竟然还妄图用南诗影母亲的尸身要挟她,冷笑出声:“你尽管试试看,本王记得,你南府祖坟就在临湘。”

    纪靳墨看似什么都没说,可其中的威胁之意已经不言而喻了。

    南朝尹若敢挖坟鞭尸,那他便会让人挖开南家祖坟,将南氏一族所有祖老的尸身挫骨扬灰。

    这比屠戮南氏一族还要恶毒百倍。

    南朝尹的胸膛快速起伏,他眼底的血色近乎要溢散而出,南诗影其实挺佩服南朝尹的,他简直就像是一只王八,真是能忍。

    直至此刻,他竟没有半分动用暗卫奋起反抗的意思,他越是不动越是忍耐,南诗影与纪靳墨对他的忌惮便越深。

    他的举动足以说明,他所谋之深,已经到了可以牺牲家眷的地步。

    南鸢儿无力的看着这一幕,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性命竟然会掌控在南诗影的手中,她瞧不清父亲此时的神色,也瞧不见母亲如今的模样,她只能听到父亲沉重的呼吸声与母亲压抑着的惊恐的啜泣声。

    她不想死,她不能死!

    “父,父亲……”

    南鸢儿想活,可她却不能明言,这话若说出口,那她就是一个为了自己活命而牺牲掉母亲性命不忠不孝的无耻之徒。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只是轻轻地挪动了一下头颅,就疼的倒吸了几口冷气。

    下人的鲜血凝固在她的脸上,恰逢落在眼底,于黑暗中似是盛放的红梅,将她没有血色的脸衬托得越发娇弱。

    绿婉钳着刘氏的胳膊,刘氏只能半侧着头,用余光望向南鸢儿。

    她心如刀绞,一面是生死,一面是女儿。

    她其实只是一个深闺妇人,仗着老爷的宠爱而嚣张跋扈,不说比起南鸢儿,她连王氏都不如。

    可这一刻,她却忽然想明白了些什么。

    “老爷,妾今生能侍奉在老爷身边,能得老爷宠幸,已然知足,妾不悔,也不怨,妾只求老爷能善待鸢儿,善待林儿。”

    刘氏冲南朝尹笑了笑,忽然一头撞在了地上。

    绿婉一惊,下意识的拉了一把,可刘氏的头还是重重的撞向了地面,只是力道被卸去了大半,额头虽然被撞得开了花,可到底是没死成。

    “梨儿!”

    南朝尹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往日手指被划破了都要躲在自己怀里流几滴眼泪的娇人儿,竟有赴死的勇气,有那么一刻,他竟然恍惚的以为眼前的人不在是那个千娇百媚的刘氏,而是那个狠心肠的女人。

    母亲的托孤与父亲的呼喝让南鸢儿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一时楞在了原地。

    “真是感人肺腑啊!”南诗影鼓起了掌。

    这一场生死别离的戏码当真是让人涕泪纵横啊,她哭了,她装的!

    这场戏份或许在别人眼里十分感人,甚至某些矫情的书生还会赋诗一首,歌功颂德一下母爱的伟大,但无论是南诗影还是纪靳墨,心里没有泛起任何波澜,甚至还有些腻歪。

    “夫人似乎误解了本王的意思,本王是要丞相选择,而不是让旁人替丞相做出选择,夫人应该庆幸绿婉拉住了你,若你一头撞死,那便算是丞相违抗本王之令,届时,猎魔军将踏平南府,你便是南氏一族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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