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习惯了，我们做饭店的，都是早晨四五点就要起来了。”大姐笑笑，“吃点早饭吧，我刚一起打上来的，还热着。”
吴木连忙又感谢了大姐，简单洗漱完，吴木回来看看大姐给带的早饭，油条小米粥，还有茶叶蛋，心里暖暖的。
上午刘大夫照理来给吴木做了检查，吴木得到了明天就能出院了的好消息，马上给家里打了电话。挂了电话后，吴木心里又想起了昨晚的事，不由又为大姐担心起来，有心想再问下干爷，不过想起昨晚干爷斩钉截铁的态度，摇摇头叹了口气，只能自己劝自己说人各有命。
一日无话，不知道是因为要出院的激动还是为大姐担忧，吴木晚上躺下后辗转反侧睡不着，手机拿起无目的的看看网页看看微信又放下，又拿起又放下，直到自己都厌倦了关掉手机，睁大双眼看着天花板。
不知过了多久，吴木觉得困意袭来，闭上眼睛就要睡去，忽然听到隔壁大姐似乎痛苦的哼了一声，随后就是一声轻到几乎听不到的稚嫩的声音“妈妈。”吴木一下子精神了，坐了起来，马上就注意到旁边大姐病床尾，几个微微泛白的影子缓缓向着病房门口移动。吴木使劲睁了睁眼睛，终于看清了是几个白白胖胖的光屁股小娃娃，看着也就一岁甚至更小，向着门口走去，准确的说是四五个娃娃或拉手或推背，簇拥着一个娃娃向门口走去，而那个被推着向外走的娃娃满脸泪痕头一直回着看着病床上的大姐，看到吴木坐起来，他的眼神看向吴木，眼神中充满了难过和不甘，又轻轻的喊了一句“妈妈。”吴木下意识的伸出手，但是一眨眼，几个身影穿过房门而出，房间再次回归黑暗。
吴木迅速跳下床，在黑暗中连鞋子也没穿就冲向病房门口，拉开房门就冲了出去。踏出房门的一刹那，吴木被眼前的强光晃的闭上了眼睛，下意识的用手挡在眼前，几次试探的睁开眼睛，他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深夜的住院部走廊如白昼一般，而照亮这里的，是地板上，墙上，甚至天花板上无数的，娃娃，发着白色光辉的娃娃。他们或爬或站，或笑或哭，充斥着这狭小的空间，充斥着吴木能看到的所有空间，发出的声音尖利而嘈杂，吴木甚至在想为什么还没有吵起整个楼层病房的人。忽然吴木注意到刚才病房闪出的几个孩子，仍然保持的原来拉拉扯扯的姿势向着另一端走廊尽头走去，而那个被拽的孩子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任由别人拉着推着走着。
“站住！”吴木脱口而出，随着这声声音，时间似乎静止了一般，哭的不再哭，笑的不再笑，追跑打闹的也都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所有的目光都看向吴木。吴木身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咬牙就向着那个孩子走去，拼命的在满满当当的地板上找出一点下脚的地方，刚迈出第一步就感到有个孩子抱住了自己的左腿，随之是右腿，腰，两只手臂，肩膀，更有两只稚嫩的小手抱着他的脖子，让他甚至有些许窒息的感觉。声音再一次充斥了整个走廊，不，吴木觉得声音是充斥了他的脑袋，他似乎能感到自己耳膜的震动。他就这样咬着牙，拖着两条腿向前挪动着，每走半步都能感到自己身上的重量，终于脚下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吴木试图用双手撑着再站起来，却感觉自己身上仿佛千斤重，只是稍微起来一点就再次被压倒在地，只能徒劳的把手伸向越走越远的几个身影。
“他们不会伤你的，”老鳌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过去了，就都会烟消云散了。”
“干爷，不能让他们带走他，不能！”
“这都是命数，也是债，我管不了。”
吴木绝望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远处身影渐渐模糊。就在他们即将达到走廊尽头，忽然不知道哪里出现一团红光，吴木瞪大眼睛，看到竟然是昨晚的小姑娘，仍然穿着她那件红色的小棉袄，到了那几个孩子前面，半推半哄的拉开拽着那个孩子的手，然后拉起他向这边跑过来。几个娃娃仿佛愣了片刻，随机又咿咿呀呀的追了过来，随后就是更多娃娃注意到那边，纷纷涌了过去拉扯小姑娘和她拉着的孩子。
吴木此时也挣扎的向前爬过去，听到小姑娘急切的声音“弟弟们乖，不要拉，不要拉。”但很快这点声音就被湮没。小姑娘周围也围满了娃娃，白光晃的吴木几乎已经看不到她，只看到她拉着那孩子的手一点点被拽开，绝望再一次袭上吴木心头，他几乎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再也无法向前爬动一分。
“大丫，是你吗？”一声不大的声音从吴木后方响起，却如同一声炸雷一般，走廊变的死一般宁静。拉扯的，哭喊的，都停止了，吴木一瞬间竟然想起了上学时候嘈杂的教室突然班主任推门而进的场景，吃力的回过头去，看到大姐扶着墙站在走廊病房门口。
“大丫头，是你吗？”大姐又叫了一声，声音了已经有了几分哭腔，缓缓地向前走去。吴木有些担心，却看到大姐走过的地方，所有的娃娃竟是纷纷躲避开来，有些来不及躲的竟是凭空消失无影。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一瞬间，大姐走到了小姑娘身边，此时所有的娃娃都已经闪开，只剩下小姑娘拉着小男孩站在那里。大姐吃力的蹲下，双手颤抖的伸向小姑娘，却像是要拥抱一盆带刺的仙人球一样，停在半空，好像她们之间被一堵无形的墙所间隔，半晌后，终于还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脸抽泣起来。
小姑娘静静的看着，向前迈了两步来到大姐旁边，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呀眨，忽然伸出双手环抱住大姐的脖子，让她的脸伏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一只手还轻抚着大姐的头发。“妈妈不哭，妈妈不哭。”
大姐终于忍不住，双手牢牢抱住小姑娘，放声大哭，一边不断说着：“大丫头，是妈妈不好，是妈妈不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吴木身上已经没有了压迫感，他坐了起来，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大姐和眼神有些许开心些许迷惑的小姑娘，鼻子酸酸的，也许她还没来及经历世事，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会哭，她只是单纯的觉得见到妈妈很开心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姐停止了哭泣，双手捧着小姑娘的脸，一遍一遍的摩挲，好像生怕下一秒就会摸不到一样。小姑娘看着妈妈不哭了，终于开心的笑了，那笑让吴木觉得是世界上最美的笑也不为过。小姑娘转头跑到小男孩边上，拉着他的手来到大姐旁边，说：“妈妈，弟弟我领回来了，你带好他，不要让他再跑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