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宴以扇掀帘,半开的帘子外,一短襟中年男人站在车前,嘴里叼根草,颠着一腿,喊道:“阿青,发财了呀,我说怎么这么久没来见你爹了呢。”

    祈宴上下打量此人,见他眼露精光,衣上沾满油渍,打结的发盘在头上。

    他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回头:“你爹?”

    陆青余半靠在车壁,不想睁眼:“养父。”

    “那……”

    “撞过去。”

    “……”

    那男人见马车要动,跑到车窗边,扯开窗帘,正好对上祈宴的脸,微怔了一下,笑起来:“呦,阿青,你这朋友看起来挺有钱的啊。”

    祈宴道:“不是朋友,是道侣。”

    对方顿了顿,眼珠一转:“阿青好福气,讨了个这么有钱……还漂亮的小娘子,穿成这样是怕别人瞧吗,这就是你不对了,成家了都不告诉我,不给个喜酒喝,我可不走哦。”

    “小娘子?”祈宴蹙眉。

    陆青余倾身,拉住了那窗帘:“不要理会他,走吧。”

    “好。”马车吱呀一声,车轮转动,那男人拽着窗不放,然而抵不过前行的力量,跟了一会儿后被迫松开,唯剩下不甘地破口大骂之声,张扬在整条街上,“陆青余,你个没良心的,来来来,大家看看啊,那是我儿子,他有钱了就不管我这个爹了,不孝啊……”

    祈宴把窗帘又拢了拢,待那嘈杂声被甩远,耳边终于清静。

    陆青余抬眸:“对不住,吓到你了。”

    “没啊。”这有什么好吓到的,“不过……这人谁啊?”

    “我……是孤儿,来历不知,三岁时被此人收养。”

    他小时封印年岁,以此形态在修真界过了几百年,而后消融灵根变为凡人,从仙门流落人间,就只是一个三岁孩童了,没有自力更生的能力,是需要大人照顾。

    “他是待你不好吗?”祈宴问道。

    “他收养我,是为了让我替他乞讨赚钱,幼小孩童容易激起他人怜悯,为了更惹同情,他会三天两头让我泡在冷水里,让我发热生病,在我的胳膊腿上打出伤痕,天寒地冻的时候让我着单衣,赤脚站在雪中。”

    祈宴神色微凛:“后来呢?”

    “这样一直到六岁,我长大了些,有了反抗意识,趁他睡觉时逃跑了,之后……我十二岁时得师父收留,没想到师父的宗门正好在这春溪城,我又回到了这里,地方不大,总有碰面的时候,他倒是还能认出我,不过我有师父护着,也学了本领,已不再怕他了。”

    “看样子,这些年他还一直在纠缠你?”

    陆青余点头:“嗯,找我要钱,说他养我三年,我得回报。”

    “他挺有脸。”

    “是啊。”陆青余笑了笑,“我一次也没给过,一分一毫,都不会便宜他,以前是躲着,后来就打,他被打怕了,这几年倒是没怎么来找我,今日拦车,也许是知晓衔羽宗来了个有钱的宗主,还想讨好处,世上多得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你别在意,我不会让他打扰到你。”

    “这倒无所谓。”祈宴道,“你要了他的命,不就以绝后患了吗?”

    小道长对妖邪出手果断,这么一个市井小人,解决起来比妖邪简单多了。

    陆青余又微微了闭了眼,轻声道:“我不杀人。”

    倒也是,人界的规矩很多,祈宴浅笑:“你长这么大,真不容易。”

    一缕微光照进车内,陆青余撇过脸,将面容落进阴影中:“还好,都已经过去了。”

    他不想再说话,祈宴便也没再闲聊,由他靠着自己浅睡,马车驶到衔羽宗门前,陆青余还是精神不太好,祈宴将他扶进房间休息,关上门,才走了没几步,听门外有人大喊大叫,他回头,看是那养父追了过来。

    几个弟子也都知道他,拿起棍子就要赶人,祈宴走过去,那人见他,喜笑颜开:“我儿子娶的一定是个懂事儿的,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身装扮,但只要你俩好好过日子,我这当爹的就安心啦。”

    那日陆青余重伤之下的告白,几弟子都在旁听到,当下也没什么惊愕的,虽然不明白怎么宗主和师兄从拔剑相对,不许对方吃饭,没几天就发展成恋人且已准备商议婚事了,但这两人郎才女貌,走在一起也挺好。

    只是这么多年没见师兄近女色,没想到竟这么容易就对宗主动心,果然,还是要遇到有缘的那位。

    “哎呀。”祈宴向来人笑道,“那我是不是得送你些见面礼啊?”

    对方眼睛猛地一亮:“嘿嘿,我就说你懂事儿,比我儿子强多了,你打算……给我些什么啊?”

    “初次见面,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如送你些钱财,你自己想要什么买什么?”

    对方拍手:“可以可以,你们俩一定百年好合。”

    祈宴便抬袖,在他伸来的手上落了一个小金块。

    那男人望着只有指甲盖大小的,一头尖尖的金块,脸顿时垮了:“就这,我不信你就这点钱,你……你这把扇子都比这个值钱,还有你这宗门修得这么好……我告诉你,你别把我当要饭的打发!”

    “别急啊。”祈宴挑眉,“这金块可是仙家之物,能够变大的,不信,你对它话说个‘大’字。”

    男人半信半疑,对着手心喊了声“大”,金光一闪,那金块竟真的变大了一些,已有手指大小,立在掌中像个小小金山。

    他又笑起来:“真的能变啊。”

    “还可以继续。”

    男人又喊了一声,小金山变成了手掌大小,重量也增,几乎要捧不动。

    “太好了。”男人如获至宝,左右看看,唯恐被人夺去,连忙扯下一块衣襟包住,“还能变吗?”

    “可以无限制地变。”

    “发财了发财了。”男人抱着金山颠颠儿跑了,生怕祈宴反悔。

    祈宴看着他背影,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这日刚到晚饭的时间,芦花从外归来,神采奕奕道:“听说了吗,师兄那个不要脸的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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