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金海进来时,洪富一家三个人齐刷刷地回头看他。

    覃笑笑躺在床上哭得停不下来。

    林金海想如果有条地缝,他立马钻进去,今天真是丢脸丢到祖坟里了。

    他原想着覃笑笑在村里长大,肯定没见过世面,带她去新华书店,能让她感受到人与人的差距,不管怎么说,他丈人丈母娘都是教授,茵茵再差,也不会比覃笑笑差。

    农村的小孩都是自卑又慕强的,等她看到自己和茵茵的差距,自然而然就会主动交好。但他万万没想到,林引璋能干出这么丢脸的事!

    张嫣还说什么这辈子只守着一个姑娘过日子,绝对不生第二胎。

    想他也是大学生,有着大好的未来,结果天天跟条狗一样伺候娘俩,做什么事都要经过丈人丈母娘的同意,如今他不过是想要个儿子,张嫣都敢摆脸色,还打人。

    他想,这个婚离定了!

    覃笑笑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和林引璋的矛盾竟然能引发大伯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

    如果能够预测未来,她……还敢这么做!

    “笑笑,大伯让引璋姐姐回家反思了,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你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大伯给你出去买。”

    覃笑笑一抽一抽地哭,没有回答他。

    芳妹看他出去这么久还两手空空,光靠说好听的话来糊弄笑笑,白眼快翻到天上。

    洪富:“笑笑她大伯,你通知林老师了没?”

    在来医院的路上,两家人已经互通信息,林金海知道他是林金洋的朋友,儿子是林金洋的学生。

    “还没。”林金海心虚,说话的声音几乎贴着地。

    洪富:“刚刚我媳妇问过笑笑了,正要给笑笑买点吃的,但笑笑说想她阿爸了,你看现在还在哭呢。她大伯你还是打个电话吧,是这样的,我在我们村开了个小卖部,安装了电话,林老师每次都是通过这个电话联系家里的,但我们今天没开张,你要是急,我可以给你我朋友家的电话,你打给他,他肯定能帮忙找林老师,你是笑笑亲大伯,你在这,我们打这个电话也不太合适了,你看……”

    洪富知道林金海和林金洋的矛盾,他这招叫骑虎难下。

    林金海不想打这个电话,一是他看不起这个弟弟,二是他女儿打了覃笑笑,他如果打了这通电话,就等于向他看不起的人低头。

    但洪富的话说得滴水不漏,他找不到理由拒绝,于是不得不和洪富一起去医院外的公用电话亭打电话。

    芳妹把钱给洪如发,让他去买饭,她可不指望林金海能记得带饭给笑笑。

    “笑笑,你看,你大伯已经给你阿爸打电话了,不哭了好吗?你阿爸很快就回来看你,到时候阿姨让他接你回家,如果住家里不舒服,就到阿姨家来住,三丫在家老念叨你了。”

    覃笑笑整明白了,原来阿爸还不知道她被欺负的事,她看了看芳妹左右两边,疑惑地问:“钥玥,还,还有,如财呢?”

    芳妹知道自己哄住了,笑说:“他俩去他们外婆家玩了,诶,本来如发也要去的,他听我们说要来县城买东西,非要跟过来,我还以为他要干嘛呢,原来是想你了,碰巧……”

    她及时打住,“你要是我女儿就好了,笑笑,阿姨想跟你阿爸说认你做干女儿,你愿不愿意?”

    “啊?”覃笑笑下意识地说。

    “就是以后阿姨是你的干妈,洪叔叔是你干爸,如发他们是你的兄弟妹妹……算了,估计你不明白,等回去我来找你阿爸说。”

    覃笑笑似懂非懂。

    不一会儿,洪富就兴冲冲地回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大喜事!大喜事!”

    芳妹忙把食指放在嘴边,回头说:“医院,小声点。”

    洪富跑向她们,洪如发也拎着盒饭进来。

    只听洪富说:“笑笑,你阿妈生了,是个弟弟,你阿爸说是在水里生的,名字都起好了,就叫水生,你阿爸还说等你回去,让你给弟弟起个上口的小名呢!”

    覃笑笑设想过弟弟出生,她会有什么心情,应该会很失落,甚至害怕阿爸不再喜欢她,但真听到弟弟出生了,她心里竟然更多的是喜悦。

    阿妈怀胎十月,她是看着肚子一点点大起来的,那里有个小弟弟,他现在出来了,小小的一团,可能就跟刚出生的小猫一样,但那是个会在将来的某天喊她姐姐的小生命啊。

    “叔叔,我想回家看弟弟!”

    “好好,你阿爸也是这个意思,你大伯已经回家告诉你爷爷奶奶了,等医生说你可以走了,叔叔带你回家看弟弟!”

    覃笑笑晕倒不是大病,是因为惊吓,还有早上吃得太少导致的低血糖,等药水吊完,洪富就帮她办理了出院。

    覃笑笑回去和爷爷奶奶道别,把两块钱原封不动地还给奶奶,就跟洪富他们回小岗村了。

    林泉学和金晏如虽很不舍,但他们知道她多想回家,这几天夜里醒来都听到她在说梦话──“阿爸,回家,阿爸……”

    他们心疼,没说一句挽留的话,林泉学又偷偷把两块钱塞进覃笑笑的裤子兜里,车快开了才告诉她。

    至于张嫣母女,覃笑笑自晕倒至终都没有见到,据说张嫣和林金海大吵一架带着林引璋回城了。

    洪富这次来是和媳妇采购过年的零嘴的,顺便过过二人世界──当然因为洪如发的插入,事实上变成了三人行──所以没带老季来,他们回去坐的是公共汽车。

    林金海这回做了个人,把覃笑笑他们送到车站,还买了车票。

    洪富逮着机会就和媳妇凑一起,把洪如发打发去坐覃笑笑旁边,这样媳妇就不得不和他坐在一起。

    随着车的开动,半路上又上来许多人。

    公共汽车仿佛没有限载人数这一说,有位子就坐,没位子就站着,他们从始发站上车,都有位置坐,但人越来越多,位置被坐满,再上来的人就只能站着了。

    “喂,那两小孩,谁家的?家长抱腿上,或者让女孩坐男孩腿上,快点嘞。”

    芳妹正打着收覃笑笑做干女儿的主意,一瞧这么好培养感情的机会,赶紧说:“如发,把妹妹抱着!”

    “什么?”他洪如发是有原则的!这种事要是给他同学看到了,他发哥的脸往哪搁!

    芳妹说话不如洪富有用,她掐了他一下,使了个眼色,洪富会意,立刻怒目圆睁,“什么什么,快点,没看到人叔叔阿姨等着座位吗!”

    洪如发头皮发麻,覃笑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似乎在说“你行不行啊,磨磨唧唧的”。

    他心一横,张开双臂,说:“来吧。”

    如同赴死。

    覃笑笑坐在阿爸腿上坐惯了,轻车熟路地一屁股蹲儿坐在洪如发腿上,不忘小声吐槽:“洪如发,你没事多吃点肉,杠得慌。”

    洪如发内心万马奔腾,脸上长出两朵不自然的红晕,咬牙切齿地说:“你要求可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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