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像是瞬间被人扼住了咽喉,顾湄只觉当头一棒,话都要说不下去。

    刚缓和些,她便提高了音调又重复了一遍,像是挑绷到极致就要断裂的琴弦:“不是这样的!”

    顾湄拼命地摇着头,眼泪唰的就流下来了,“邓知遥你听我说!”

    生怕他不肯听她解释似的,往前了走几步,扯住他的衣袖:“往日里你如何想我不要紧,这次你一定要相信我,李简、李简这个人是宁王殿下给你设的圈套!这是个圈套啊,这是我在我爹的书房偷听到的……那天宁王殿下来到顾府找我爹密议,我亲耳听到的,邓知遥你一定要相信我,你如何恨我都不要紧,但求求你,你要信我一次,就这一次,我已经欠了你很多了,我、我……”

    她说着说着,却见他的脸色越来越嘲讽,知道他该是不信自己的,她跪了下来,仰起满面泪痕的脸,哀求地看着他,扯着他靛蓝宽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她掐得那赶紧,滚边儿的银线像是要嵌入皮肉里。

    “婚宴那天你记得吧!我让水碧找你,想告诉你的就是这个,只是没料到那样的阴差阳错,眼见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所以才会出此下策,只想着将那李简放跑,免的你真中了我爹的圈套……”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邓知遥一甩袍袖,她整个人失去了重心,跌倒在地。

    “你以为我还会再信你。”

    他俯下身,掐住了她的纤瘦的腕骨,一瞬间将她拉着自己袖子的手往上一拉扯,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

    “这些天,你骗我骗的还不够吗?顾湄,你所倚仗的,让你有恃无恐的,是我。你觉得我会心软,会舍不得你……”他笑着松开了她腕上的手,顾湄一瞬间瘫坐在地上,“可从今往后,我不会了。”

    顾湄闭上了眼,泪水从颤抖的睫羽滑下来,一滴一滴砸在黝黑的地面儿上,浮灰血迹粘连在了一起。

    然而郎心似铁冷如冰,再不肯为她的眼泪心软半分。他捏住了她的下颔。

    “我只问一句。是谁?是谁指使的你?”

    “说话!”

    她伶仃的身子一抖,有种雨打风吹去的绝望。

    “不是……不是啊……”

    下巴都要被他捏碎了,然而她却顾不上,只是垂死挣扎般地哀求:

    “真的,你就相信我这一次,就这一次……”

    见她冥顽不灵,他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站直了身,垂下漆黑的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上的悲色尽数敛去,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森寒。

    “你该知道,即便你今日死在我府上,顾家也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你出头,我再问一遍,是谁?”

    顾湄无力的垂下了头,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她了。

    是了,他如今不一样了,位居首辅,早就不是那个自小与她言笑晏晏的少年郎了。

    她会身居高位,这些年手上不知沾过多少鲜血,过过多少条人命,他想要一个答案,有千般万般的手段。

    果然。

    “阿湄,别逼我用刑。”

    顾湄仍是不言不语,她瘫坐在冰凉的地上,静默地想,或许这就是她的报应吧。

    “栓全。”

    栓全从后门走了出来,叹了口气,心里道了一声冤孽,走到顾湄面前,苦口婆心地劝道:“表小姐,您便实话实说吧,您也看到了这满屋子的刑具,不是您一个柔弱女子能受得住的。”

    顾湄闻言,只是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泪眼朦胧地看向邓知遥,神情哀婉而凄绝:

    “如果我受了这些刑罚,你便肯信我的话,那我也没有什么可怨的了。”

    说完便毫不犹豫地走向刑架旁。

    栓全有些犹豫地看向自家公子,邓知遥背过了身,不再看,栓全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随手从墙上取了一条带着倒刺的蛇尾鞭,慢慢地走向刑架。

    他对着顾湄他也不是不怜惜,她一个身娇体嫩的姑娘,一鞭打下去便会皮开肉绽,这厉害的鞭子她又能扛得住几下呢。

    可一旦想到,自家公子屡次被这个女人欺骗利用,他狠了狠心,将手中的蛇鞭往空中一扬,只听耳边唰的一声破空之响,顾湄咬紧了牙关,等待着那锋利的蛇尾鞭落在自己的身上。

    可是疼痛并没有到来,睁开眼,却见邓知遥站在她身前,手中握着鞭尾,鲜红的血从他手掌心里淌下来。

    “从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

    “往后,你若再犯在我手上,是杀是刮,都是你的应得的,我绝不会再心软半分。”

    说完,松开了那长鞭。哧啦一声,他从袍角撕下一块布来,甩在她面前。

    顾湄看着那沾了鲜血的布条缓缓落到地面,像被射了一箭从空中坠下的血雁,忽的一怔,她觉得心口好像空了一块儿,仿佛也有那么一只手,从她的心上也生生撕扯下一块血肉来。

    邓知遥这次再也没有回头,一步一步走出了地牢,他看着掌心里那翻绽出来的血肉,血珠一颗一颗地往下流,苦涩地笑了一下。

    她是听从谁的命令还不明显吗,无非就是顾家罢了,不过是想让她亲口说出那个答案,逼自己死心。

    可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她仍要骗他,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女人。

    不,是他太蠢了,每一次都选择相信她,每次都被她抛弃,无论与他对立的那个人是谁,她总归永远选的不是自己罢了,多可笑啊。

    草木葳蕤,在风的鼓动下发出飒飒的响声,野猫从古槐树上一下子窜下来,又不知一下子窜进了哪个灌木丛里,草间的蝈蝈像是永不知疲倦似的,一声高过一声地叫着。

    天地间好像很吵,又好像很静。

    第二日一早,便有一辆马车,将顾湄和水碧二人送回了顾府。

    在此之前,邓知遥没有再见过她,他将自己的思绪从那纷杂中脱身出来,转而投到正事上。

    顾湄意图截走李简的行动,反而暴露了两个信息:一是宁王那边已经发现发现李简未死,此次行动失败,很快就会采取下一步行动,二是李简此人果然至关重要,宁王和顾府竟肯下这么大的力气来杀他,看来他所说的一切皆为实情。

    于是他抓紧了刑讯李简的工作,按照他之前的供词,将证据一一整理好,在顾湄回府的第四日一早,他便写了奏表,在早朝的时候,当着文武大臣的面,当庭呈奏陛下,呈交了一批物证,并传唤李简上朝对峙。

    他上书先是弹劾宁王殿下参与了堤坝贪腐一案,卖官鬻爵,收受贿赂,不但如此,还干涉江南盐政,利用漕运之便,贩卖私盐,使得盐价飞涨,江南百姓深受其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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