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似鸿雁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那是个春夜,万物蓬勃的时候。

    柳叶低低地垂下来,浸在了水里,随着微凉的夜风轻轻地浮动,搅动着水中的半弯残月。夜风里清淡的花香盈鼻,混合着草木的清新,拱入人鼻腔里,让人眼眶发潮。

    春风得意马蹄疾,二月会试,紧接着殿试,他成了陛下钦点的探花郎。

    那时候他们已经定了亲,她为他高兴,也为自己高兴。

    她好几夜躺在床上,透过窗子看着天边那轮亏缺的月亮,傻笑地等着,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她以为她多年所求终要有了圆满,却不知月盈则亏,上天总是爱把她捧得高高的,再让她不断地往下坠往下坠。

    她没有高兴多久,邓家便有意将消息透露给顾府,今年主持会试的礼部尚书张大人十分赏识邓知遥,欲将自己的小女儿嫁给他,邓家将这个消息悄悄透露给顾府,背后是什么意思顾湄再明白不过。

    顾太夫人愤怒,只因脸面有失,觉得像是被邓府打了一巴掌。她爹觉得她没用、笼络不好男人,嫁过去也没什么用处。焦姨娘到他的面前哭诉,惹得他厌弃烦躁,又想起她这个女儿的出身,只觉自己当初荒谬,竟抬了个歌姬入门。

    这些人同样因为此事而愤怒伤心,但却没有人真正是因为她,堂姐妹亲姐妹们无不等着看她的笑话。

    等着看她跌入泥土,滚的一身尘埃。

    焦姨娘也在她面前哭天抹泪儿,喊着命苦,直到有一天夜里,她来找自己,凑在她耳边悄悄地支了个招。

    顾湄犹豫过,可她不能输。

    虽然知道这场婚事几乎都是他的嫡母在施压,他几乎要与整个邓家决裂,以很坚决的态度反抗着。她应该相信他,相信他们的感情。

    可她赌不起,也输不起。

    她听了焦姨娘的话。

    她说,让他移不开眼,让她怜惜。你就赢了。

    那日恰好是顾太夫人的宴会,顾府摆了宴席,他也来了,当时她觉得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她让水碧给邓知遥传话,自己则在寒凉如水的春夜里换上了一身薄如蝉翼的蓝色纱质舞裙,藏在垂花门处那片小竹林里,跳着那只焦姨娘教给她许多遍的舞。

    莲步轻移若点水,姿态袅娜若翩鸿。焦姨娘偷偷教她的舞,她第一次舞在天地间,而他将是她唯一的观客。

    世家大族都说,舞是低贱之人跳的,不体面,不庄重。她也不喜欢,因为跳舞时,人的姿态会变得很低。

    她的亲娘是歌姬,可她不是。可那又怎么样?顾府,她的家,从未给过她不以色侍人的体面和尊严。

    后来她回想起来那夜,还是会有些后怕,毕竟只要出一点差错,便是万劫不复。

    那夜的风很凉,她穿的那样单薄,可是一点都不觉得冷。她的渴望让她炙热而不顾一切,她像是个疯狂的赌徒,而他是她唯一的赢面。

    她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压低了腰肢绵软的身躯,在月下点足、跳跃、飞旋,让宽而薄的纱袖滑落,渐渐露出雪白如藕的小臂。

    簪上的流苏在月下晃动,窸窸窣窣地响,她心跳如擂鼓,将每一个动作跳到极致,尽力显出自己的妩媚哀怜、风姿绰约,风情摇晃。

    这是场不能落幕的舞,要在尽态极妍,开到最盛的时候让他瞧见,让他惊艳,让他沉沦,让他折服,让他挣开所有的束缚与理智,做她的裙下之臣。

    她知道这一次她不能输,她好不容易一点一点地往上爬,好不容易就要攀上她瞩目已久的那方高枝,她不要再掉落进尘埃里,任人碾压,任人嘲笑,任人欺辱,哪怕他会因此轻贱她,瞧不起她,哪怕他会对她失望、为她痛惜。

    哪怕她从此,再抬不起头。

    可那又怎么样呢,只要她能赢,她与那张家小姐的比拼,他是她唯一的筹码。

    听到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在竹叶沙沙的间隙间,她端起石桌上的酒盏,仰壶倾倒入口,一饮而尽。

    酒入肺腑,她顺着汹涌而上的醉意,点着脚尖挑开步子,旋身跃起,落地的那一刹那压下腰肢,抖开水袖,让溶溶的月华潋滟在袖间的银丝上,灼灼生华,像一株盛开的曼珠沙华,妖冶而媚惑。

    夜风停了下来,在下腰的一瞬间,将他倒看在眼中,浓黑的夜色将他包裹,月华在他身后铺陈开来,有斜出的竹叶颤颤巍巍的晃,淡墨般的树影落在他的肩上。

    他像夜色下的山水,但山水起了波澜。

    她看清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艳,那是对她的迷恋。

    她以为她赢了,几个轻盈的舞步,越到他身前,气喘吁吁地抱住他,收紧手臂。

    她突然开始觉得冷了,拥得愈发紧,像是要从他身上汲取到暖意,他仰起头,凄美地冲他笑,眼泪恰到好处的流下来,堪堪只在脸颊边儿,她看见他低下头来看她,琥珀色的瞳仁倒映着自己盈满泪水的脸。

    她将小腿左右一甩,利落的蹬下脚上的银铃绣鞋,慢慢的踩上他的脚背,踮起脚尖,看着他注视自己的模样。

    真是痴傻呀,一句话都不会说,这样的他,是怎样考上探花郎的,眼里的迷醉毫不遮掩地溢了出来,带着点讶然,显出几分和平日里成熟模样不符的一种赤忱。

    她想,不说话也好,她怕自己会泄了气。

    缓缓的闭上眼,让眼睫将最后一滴泪压下来,吻上那张薄而凉的唇,她开始探出粉嫩的小舌,在他唇上一点一点的舔,找着了缝隙便钻进去。

    起初是蜻蜓点水式的吻,一点一点,轻轻地,密密集集地点在他的唇上,而后探出粉嫩的小舌、在他唇珠上一点点的舔,找着缝隙钻进去,再探开他微微闭合的齿,长驱而入,再无阻碍。

    她在他的口中搅动着,欲拒还迎。

    果然,他呼吸促深,急促发热。微微地回应着她的。

    “阿湄……”

    她将他的声音搅的破碎,察觉到他初露端倪的闪躲,她吻地愈发深了,像孤注一掷的赌徒,终于,那人的手臂拦在她的腰上,一点一点收的越发的紧,她喜极,柔嫩的双手慢慢的往下移,按在腰上,一下子让他的腰带扯开。

    腰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压在柔软而脆弱的草上,在石砖的间隙之间。朱红色的,像是从新人头上扯下来的盖头。

    若真是盖头该多好。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顾湄。”

    他却在下一刻将她奋力推开,她一时不防跌到地上,他有些错愕,一副始料未及的模样,忙走过来蹲下身,想要问她如何了?


章节报错(免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