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穗穗此刻正站在一个院子里,她看着一群家仆将一名干枯的少女尸体抬出去。那尸体上的青筋暴起,肌肤上遍布着淡蓝色的鱼鳞。少女睁大着双眼,模样惊恐地瞪着天空,好似死不瞑目。

    阮穗穗忽而心中一阵抽痛,仿佛认识那少女一般,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那些家仆似乎没有注意到阮穗穗的身影,他们一边抬着尸体,一边小声嘀咕:“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四个了。”

    “这丫头我瞧着眼熟,似乎是小小姐房里伺候的那个。”

    “当真是了了吗?”阮穗穗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跑了几步,谁知她没有注意到地上的石块,跟着踉跄了一步,差点摔倒在地上。

    将她扶住的是一名穿着锦衣绣袍的少年,少年看上去只比自己高一个头。

    “岁岁小心!岁岁莫看!”

    他伸出手掌盖在阮穗穗的眼睛上,然而这副身体却执拗地将他的手拉了下来。

    听到这边的动静,两个家仆寻声看过来,却在见到阮穗穗和那少年的时候吓得赶紧跪在了地上,而平放在地上的支架上的尸体也因重心不稳滚了下来。

    这不滚不要紧,一滚才发觉她的四肢方才都是拼凑在一起的。一个头牵带着其他的肢节全都散开,七零八落地滚在地上,污水伴随着一起流了出来。

    少女的头颅正对着阮穗穗,她被吓了一跳,反倒是这具身体再次哭出声,她坚持还要跑上去想去捡。

    少年再次拦住了她,他将阮穗穗护在身后,挡住了面前的污秽。

    少年轻声斥责道:“你们怎么做事的?还不快将东西搬走,把这里清理干净。若是让父亲大人见到了,你们的下场你们自己知道。”

    阮穗穗看着这个少年的背影觉得有一丝丝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两名家仆瞬间吓得脸色惨白,他们连连点头,一个人将东西重新整理好,一个将地上污秽清理干净,手脚利落地离开了。

    “岁岁别怕,别难过。了了不过是身体坏了,她需要回家休息。”等待那些仆人消失在视野里,少年这才转过身,他从怀里抽出一份手绢弯下腰擦了擦阮穗穗的脸,“哥哥今天给你带了肉包子,热腾腾的肉包子”

    少年的话还未说完,这具身体立马挥开少年的手,喊道:“我不要吃肉包子!肉包子好难吃的!我不要吃!”

    “岁岁乖!吃了包子身体才能好!”少年没有生气,只是耐心地哄着阮穗穗。

    他蹲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三两下叠出一个纸鹤的模样,又对着纸鹤吹了一口气,纸鹤便紧接着就绕着阮穗穗飞了起来。

    阮穗穗知道这也是御风诀的一种,不过这种咒术不仅仅只是为了哄人开心,更重要的是它可以利用风将周围的声音传递给施法者。

    果然看到这个,身体便没有再哭了。

    阮穗穗依稀从浸满泪水的双眼中奋力辨别周围的景象和眼前的少年。这幅身体在少年的悉心哄劝下终于将泪水擦干净,她吸了吸鼻子这才抬头看向那名少年。

    阮穗穗惊讶地发现,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昨天引他们入酒楼的店小二。

    看刚才那群家仆的模样,他似乎在这个家里算得上有地位的人,这幅身体被家仆唤为小小姐,而他又自称是小小姐的哥哥,那他岂不是这个家里的小少爷。

    可小少爷又如何去做了酒楼的店小二?

    阮穗穗怀着疑惑继续往下走着梦境里的剧情。

    少年摸了摸阮穗穗的头,牵着她的小手绕过长长的走廊最后停在了一处房间里。房间里宽敞明亮,左侧是卧居,右侧是书房。

    少年召唤了几个侍女将包子和其他糕点端上了桌子。

    这幅身子伸手就要去拿糕点,却被少年轻轻拍了一下手背。

    阮穗穗跟着也有些微微疼。

    “先吃包子。”少年叮嘱道,语气里是不容拒绝。

    她撇了撇嘴,只好不情不愿地拿起了包子。

    可那包子才送到嘴边,阮穗穗胸口就如同被堵住了一般难受。而当她咬下的第一口,就有一股奇怪的感觉从她的胃口内往外翻涌。

    她不自禁捂着嘴巴作干呕,嘴巴里也分泌出不少的酸水,难受至极。

    阮穗穗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种感觉比之前哭泣、被打都要来得深刻,好似就是自己的真实反应一样。

    “岁岁,先喝口水。”

    少年赶紧顺了顺她的后背,然而强压去的干呕虽然消失,但是嘴里的酸水还是停不住。不仅如此,她的心中此时忽然起了一种没来由的悲凉之意。

    这一次是阮穗穗控制了身体往外奔去,她记得门口外的走廊边有一个水缸,她要吐个痛快,再洗一把嘴。

    可当阮穗穗看向水缸里的时候,她愣住了。

    水里的倒影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的模样,而且她的额头之上还有小巧可爱的龙角。

    忽然之间周围的景色迅速离去,阮穗穗置身于黑暗之中,周围只听得到水滴的声音。

    “你回来了——”

    梦境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阮穗穗醒来的时候还是凌晨,房间里十分昏暗,看不清周围的情况,她躺在床上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这个梦实在太诡异了。

    阮穗穗慢慢撑起身子,拨动了一下床头挂着的夜明珠,在夜明珠的映照下,她看到自己在房间里,还有窗户上事先贴的符纸依旧完好无损,没有半点被人挪动和毁坏的痕迹。

    看来并没有人对她借梦打力。

    那自己为何梦到了如此诡异的梦呢?

    阮穗穗将夜明珠盖起来,光线变回原来的昏暗。她再瞧向窗户外,此时的正厅里也是一片漆黑,无半点动静。

    阮穗穗虽然不太清楚活死人要不要睡觉,但是她猜测若是他们同白天那般有序生活的话,这时候即便睡不着也会装作休息的模样躺在床上。

    阮穗穗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自信和缘由如此猜测,只是她好像格外相信这群人对她没有坏心思。

    隔壁传来要晏玄章轻微的鼻息声,阮穗穗知道他这几日赶路肯定累坏了。

    见天色还早,阮穗穗干脆闭上眼睛想再次入睡。可倦意未来,她却越来越清醒。

    阮穗穗慢悠悠从床上爬起来,她将自己的气息掩盖好,这才缓缓推开门,从房间里溜了出来。

    正厅里此时空无一人,她悄声来到戏台前,取出放置在一边的戏折子,那说的正是龙女的故事。

    她摸着戏折子有些粗糙,上面还带了些许粉墨,看上去应该有很长的年头了。不过因保存得好,上面的字还有缝线都没有坏。

    在这来来往往的酒楼里不应该啊。

    阮穗穗顺着戏折子细细读着故事,可她从头翻阅到尾了都没有提及龙女的哥哥,或者是达贵的儿子。

    看来是她的梦过于光怪陆离了。

    阮穗穗将戏折子小心翼翼地放回原位,又打量着四周摸到了后厨。

    后厨与酒楼之间有一个院子,他们买下的马车正停在这里。马儿的呼吸绵长,也没有了之前的不安与焦虑。

    后厨的灯意外是亮着的,窗户上映照着两个人影。阮穗穗留了一个心眼,她转身钻进了马车里,又按照梦境里的方法熟练地捏出了一个纸鹤。

    她装模作样地对着纸鹤吹了一口气,纸鹤居然真的动了动翅膀,它颤颤巍巍地挥动了几下,然后飞向了半空中。

    阮穗穗指引着纸鹤飞到了那窗台之下,通过纸鹤她将窗户那边的声音悉数听了去。

    “这个盐少放一些,岁岁的口味偏淡,不能多吃。”

    “这个菜肉少一些,料酒可以多加一些,冲淡浓味,她向来喜欢喝鲜一些的汤。”

    那正是店小二的声音,他似乎在指导什么人做菜。

    可现在天都没亮,为什么要这么早起来做菜?

    “小少爷啊,小小姐到底不同于我们。如今天还早,你现在做了等到了小小姐起床岂不是又冷了?”

    “我待会用热布炕在下面,冷了的话就再热一热。宁愿我等她,也不要她挨饿了。”与白天里的店小二不同,此时他的声音格外清冷却不失温柔。

    忽然传来窗户打开的声音,阮穗穗心中咯噔一跳,然而她已经来不及将纸鹤收回来了。

    预料中的防备没有到来,店小二并没有生气,只是将纸鹤收到了自己的衣袖里,听他叹息了一声:“你回来了?我就说放出去一整夜了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看来大概率是她在房间外设下了结界或者符咒。果然她什么事都记不得了,对大家都还有防备。”

    她指的是自己吗?

    阮穗穗微微蹙眉,可是她方才出门的时候还有去正厅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什么纸鹤啊?

    趁着他们还在后厨里忙活,阮穗穗赶紧从马车里溜出来。

    此地不宜久留,这纸鹤万一有追踪功能,暴露了自己就不好了。

    阮穗穗一路小跑轻功直接飞到了二楼,当她抵达自己房间门口的时候,她特意留意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她并没有看到店小二口中的纸鹤。

    难不成是她自作多情了?店小二说的不是自己?

    正想着,隔壁晏玄章的门忽然就从里面打开了。只见着一身宽松里衣的晏玄章从屋里走出来,他手里还攥着什么东西。

    他看到阮穗穗眼睛亮了亮,待他走到阮穗穗的身边,阮穗穗这才看清。

    晏玄章的手里拿着的东西正是一只纸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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