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谨忽地不知所措起来。

    周家庄园是偏欧式的风格,背靠山崖,前面是一片静湖。

    主人房的窗户宽阔而明亮,阳光从清晨开始遍及屋内所有角落直到傍晚。仆人房的窗户细长狭窄,在阳光最充足的午后,也只挤得进窄窄一条。

    严谨的书桌放在窗前,那些年未曾被周理召唤的午后,严谨就静静地坐在窗前,读书闲暇时抬头看一会儿。

    看空气中闪烁着金光的尘埃,看桌前唯一一道阳光,看远处粼粼的静湖,看远方时而湛蓝时而灰蒙的天空。

    某种意义上讲,严谨理解周理不爱上学的想法——周家老宅离学校太远,周少爷既不喜欢住校,也不喜欢早起。那么眼前就只剩一条路——逃课。

    严谨也不想上学,因为他需要比周理起得还早。

    收拾好自己后他围着周理转的一天就开始了。先去复核周理的行程有无更改,再去检查周理这一天需要的东西有无遗漏,看厨房给周理准备的早晨是否合心意,看周理未来一个星期有没有社交互动……

    这些都还好,养成习惯做起来很快,最难的是喊周理起床。

    周理不爱起床,但严谨得按时让周理准时出现在楼下餐厅吃早餐。

    当然就算周理没准时出现,周理也不会受到惩罚。只不过次数多了,严谨会被秦叔叫去谈话。

    面对明明醒了但就是不起床的周理,严谨经常有掀被子给周理薅起来的冲动。可惜他不能,一来这行为逾越,二来他拉不动周理。

    有次周家举办挺重要的家宴,要周理中午十二点到场。

    周少睡到九点还不起床,怎么喊都喊不醒,严谨有点儿急——打扮周理需要时间;周少得提前吃点儿东西以免失仪;另外他们还得留出30分钟赶到宴会场地的时间。

    就那次,严谨伸手拍了拍周理肩膀。

    你永远都叫不醒一个正在装睡的人——如果他在装睡,那确实是喊不起来。有那么几秒钟,严谨想掀了被子让这个明明分化了却依旧孩子气的alpha暴露在灿烂阳光下。

    他差点儿就那么做了。手落上去的刹那,严谨担心掀了被子之后看见不该看见的景象,遂改拍肩膀。

    周理顺势抓住严谨的手,用力把严谨往他的方向拉——其实也没用多大力气,因为严谨毫无防备。

    失去重心的瞬间,严谨下意识伸手想抓个什么东西稳住重心,却在即将抓住周理的那一刻放弃,虚虚地抓了把空气,栽倒在周理床上。

    “我不想起床。”周少爷非常任性地说,“不想去参加宴会。”

    “您应该去。”严谨别过头躲周理视线,假装平静地说,“夫人已经安排好了。”

    周理撑着胳膊看严谨,刚分化后的alpha渐渐褪去年少稚气,五官线条利落而硬朗,薄唇和深邃的眼窝令他看起来冷漠又不好接触。

    带着暖意的阳光打在他完美的侧脸上,淡金的浮光反而衬得他如同降临凡间的神明。

    “你好乖啊,严谨。”周理的声音有点沉,还有点哑,他有点故意地碰了碰严谨的脸颊和颈侧,“你到底听谁的?”

    “我听您的。”淡漠不可侵犯的神明开口就是威胁,被按在床上的严谨刚好面向窗户,他微微仰头,看宽阔明亮的窗户。

    “但您该起床了。”最终严谨沉默地说。

    ——

    严谨不得已与周理对视。英俊的alpha眼里仿佛有微光闪烁,像广袤的宇宙,带着他整理散乱在大脑深处的往事。

    只一眼,严谨心脏就悸动起来,令人发慌的眩晕随之而来,惊心而动魄。

    “不让对外说我标记过你,这事儿能做到。但不让喝酒就做不到?”周理说,“选择性听话?”

    两个人离得太近,彼此呼吸声异常清晰,严谨从没像此刻这般觉得周理的呼吸声如此之重。

    也从没像此刻这般觉得,控制自己的呼吸声是如此困难的一件事。

    控制呼吸声是他必修课,跟在周理身边,存在感越低越好。alpha听力灵敏,所以呼吸声也是要他注意的细节。

    严谨从小学这门课,轻而缓的呼吸刻进他骨子里的习惯,没料到这技能也有失效的一天。

    他竭力让自己声音不抖地说:“标记了一个beta……不适合传出去。”

    “所以你就一个字都不说?”周理目不转睛地盯着严谨。

    “少爷。”严谨没什么办法地说。

    他当然不能往外说啊。

    没有人会信周理标记了一个beta,就算他身上有周理的信息素,也只会被认为是他通过某种方法不光彩地获得了周理的信息素。

    周家倒是有可能信,信了之后就会送严谨离开莫星。

    严谨的眼睛清隽透彻,脸上又一贯没什么表情,抬起脸看人时,就会有一种清冷安静的感觉。但他总低着头、垂着眼,因而这双清静的眼睛很少有被人看见的时候。

    不过这双眼睛氤氲着水光时,仿佛又多了丝别的意味。

    所以尽管此刻严谨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周理却莫名其妙的心软。

    像是被什么东西拨了一下,微妙的痒直冲大脑,那种「即使严谨明天要当台长,他也要办成这件事」的离谱冲动又钻了出来。

    他定定地看着严谨,许久后松开抵着严谨下巴的指尖,改轻柔地碰了碰严谨的眼角,那里一直红红的,还有隐约的泪痕。

    “算了。”周理低声说,“你不想说那就不说。”

    严谨的眼角有些凉,修长的手指在那里停顿几秒,周理说:“明知道不会喝酒还喝这么多。”

    “呃……”

    “不能喝就不喝啊,就直接走,他要是敢为难你,你就给我打电话。”周理鬼使神差地摩挲严谨眼梢,微凉的温度和温润的触感令他移不开手,“我还能不管你么?严谨。”

    严谨心脏好似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怔了半天,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他习惯性地低下头,逃避周理深而沉的目光。

    周理的话严谨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听不明白。

    严谨忽地不知所措起来,这跟他想的不一样。他又骗了周理,还以为周理会惩罚他……

    从周理的角度看,虽然严谨没什么表情,但眼尾和耳廓红得厉害,手指紧紧地攥着羊毛毯。

    显而易见的紧张。

    严谨这个素来冷静克制的人居然会因为他的话而流露出这么生动的紧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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