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纸条揉成一团，穆歆歉意地对文三小姐摇摇头，坐下等着盈缺收拾出笔墨纸砚，做好一个合格的穆四小姐。
文三小姐见穆欣不愿透露，猜想北夜是执行秘密任务去了，听大哥说太子要做很多大事，也许会很危险。
也不知道北夜的伤好了没，她不该自寻短见的。
穆歆用余光看了下文三小姐，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大碍，能在赏花宴当众质问三皇子还安然无恙，应该也不是蠢笨之人。
女学隶属于应天书院，是大周朝最负盛名的女子学堂，主要招收世家大族的女子，也有少部分才华出众的寒门少女。
与寻常学院不同，女学每日固定的早课都是《女诫》和《女训》，名义上是教导学生修养比容貌更重要，主旨还是训诫女子要温良恭顺。
不仅穆歆听得昏昏欲睡，其他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也不爱听，她们虽是女子，但也都是家里千娇万宠长大的。
“穆四小姐，可是觉得很无趣？”
一道严厉的声音响起，穆歆收起托着腮的手，看向发问的柳先生，不明所以。
“四妹妹，先生问话，你要站起来回答。”穆妍开口提醒，却让柳先生误以为穆歆连规矩都不懂，眉头微皱。
穆歆无奈，这就是她为什么不想来女学，老老实实地站起来回答：“回先生，学生觉得挺有趣的。”
“那你便说说何处有趣。”柳先生将女诫往桌案上一放，紧紧盯着穆歆。
柳先生出身泸州书香世家，随夫君定居世家林立的京城，虽因才学出众被邀请成为女学的教学先生，却总觉得处处憋屈。
穆歆直觉这位柳先生在针对她，大家都很敷衍，她还看到有打瞌睡的，怎么就单拎她出来。
“祖父常说为人处世要有思辨的能力，学生深有感悟。”穆歆倒是真听出些困惑来，毫不客气地拿未见面的祖父当幌子。
“柳先生，曹大家说女子要以夫君为天，可儒家又言天地君亲师，那学生身为女子，要怎么取舍呢？”
柳先生下意识环顾四周，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穆歆都敢说，是仗着穆氏和镇远侯府就没人能治得了她吗？
“穆四小姐，我在问女诫的感悟，不是让你胡言乱语！”柳先生措辞极为严厉，语带警告，“若没有，就坐下听课。”
穆歆却不肯：“柳先生，你觉得怀亲王妃指认自己的夫君，是对是错？”
满堂静寂，在场不少人都参加了赏花宴，见穆歆毫无顾忌地提及怀亲王妃，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自是无错。”柳先生一字一顿地挤出四个字，看着穆歆的眼神淬着寒光。
穆歆似是恍然大悟，感激道：“多谢先生解惑，原来无论男女，头顶的都是同一片天。”
柳先生想给穆歆一个下马威，却被当众落了面子，心里更加嫉恨，若是在泸州，谁敢这么跟她顶嘴！
穆芸观察着入学第一天就敢杠上柳先生的穆歆，完全看不出她曾经因为下人们的背后议论而躲起来哭，甚至不敢训斥明心居敷衍了事的丫鬟们。
人遭逢大变后可能会变得不像一个人，但穆歆只是去了一趟情缘观，到底能发生什么？.七
“多谢先生谬赞。”穆歆笑意盈盈地应下，她懒得管柳先生的恶意是从何而来，反正别来招惹她。
文三小姐难掩敬佩地看着穆歆，难怪能与太子交好，这份不卑不亢的淡定就不是寻常女子能有的。
接下来的课都很顺利，毕竟女子不用参加科举考官，课业都以陶冶情操为主，愿意学就倾囊相授，不愿意也不会强求。
穆歆在午休期间还跟着卫竹西出去逛了趟街，险些忘了回来，比宅在院子里好玩不少。
当然，顺利是穆歆单方面给出的评价，其他先生与同窗可不这么觉得。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仗着家世好才敢这么嚣张吗？”
“苗先生让她弹一首曲子，居然推说自己不会。”
“可不止呢，她连冯大家都不放在眼里，让大家一起画莲花，她都好意思让穆二小姐帮忙。”
“这样无才无德的女子，早晚要被赶出应天书院。”
穆萱听到众人的议论，心气总算顺过来了，她只是想当众揭露穆歆画技拙劣，结果对方直接来了句“那就有劳二姐姐了。”
气得她当场就想把砚台砸穆歆头上，她凭什么要帮这个草包煞星做课业！
纪先生的书房也站满了授课先生，左一句“穆四小姐尚且年幼”右一句“甲班课业难度不适合新生”，中心思想就是快把穆四小姐放回丙班。
纪先生很为难，若是一开始便在丙班也没什么，可是从甲班再去到丙班，这不是明摆着说穆歆德不配位么。
穆尚书那里还好说，镇远侯府可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家，当初卫竹西考核都没参加，去了丙班还非要再补考一次，确定是丙班的水平才肯罢休。
“穆四小姐还是个孩子，”纪先生只能拿出拖字诀，和颜悦色地劝说，“诸位可以等到考核日，到时若是成绩不佳，自会离开甲班。”
第二日，穆歆什么也没做，就成功降为各位先生最想送走的学生排名第二位。
因为有一位更让人头疼且绝对惹不起的新生入学了，晋阳郡主，纡尊降贵来到他们这个小小的女学求学。
纪先生再次站在加班，身边站着紫衣华贵的晋阳郡主，语气恭敬：“书院里不约束学生的位置，郡主可随意选择坐在哪里。”
穆歆一把拉住文三小姐，小声道：“你可得稳住，我不想跟她靠太近。”
文三小姐也悄悄回道：“你怎么得罪她的？”
穆歆忧伤地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啊，正常人怎么能猜到疯狗的想法呢。
晋阳郡主深受太后喜爱，想请哪位大学士做先生都可以，自然不是真为了求学来的应天书院。
因为怀亲王府被抄家，她过了好几天才得知，原来在自己离开之后，林清焰不仅来了赏花宴，还被穆歆轻薄了。
晋阳郡主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与文岳霖窃窃私语的穆歆，眼神深寒：
敢打林清焰的主意，她会让穆歆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