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歆思绪飞转，手上下意识给褚承泽舀了一碗木瓜炖雪蛤递过去：“难测不如不去测，丹阳郡主的血还没干呢。”
褚承泽抿嘴压下嘴角的弧度，安静地吃起来，乖顺的样子看得西暮又害怕又欣喜。
若是穆四小姐能让殿下每天都好好用饭就好了，褚承泽心情不佳就不愿进食，只保证不被饿死的程度，小时候没少因为这毛病被先皇后数落。
“你右手怎么了？”穆歆看着一直用左手的褚承泽，这才发觉居然又让他蹭了自己的夜宵。
“无碍。”褚承泽将枇杷放进袖袋，“贵妃因言行无状，被软禁钟粹宫，顾相连夜去了三皇子府。”
穆歆从见过蒲州永济县的册子后，就一直想怎么修改计划：“缺地的情况，比你知道的更严重。”
在皇权至上的时代，连贵妃皇子都如履薄冰，更不用说穆氏这样的文官世家，倾覆只在瞬间。
均田制改革，不是一个烫手山芋，而是一道催命符。
褚承泽心里早有预感，宽慰道：“无论多糟，穆老太爷都有把握保住家人。”
“我祖父的家也很大。”穆歆却颇为苦恼，“他说过，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整个穆氏，穆歆最欣赏穆老太爷，这个老人胸有沟壑，心怀天下，是真正以家国为己任的大儒。
“若是地方土地流失的情况太严重，合作只能作废。”褚承泽神色微凝，缓缓道，现在的情况不适合穆歆再参与进来。
穆歆不管对土地问题还是洪熙帝的性格，都有了新的认知，闻言也认可：“光是一个田亩的计算方法，筹码不够。”
穆歆与褚承泽之前商定的计划，是在策论中给出更精密的田亩计算方式，说服洪熙帝先核实大周朝真实的田地现况。
这是给那些兼并田地的大户一个补救的机会，但凡有点脑子，都会酌情割肉保平安，从而争取出几年时间。
“不是你给出的算法不好。”褚承泽在穆歆拿出田的算法时很惊喜，也想让她的心血尽早推行下去。
只是形势所迫，洪熙帝不是个有耐性的人，恰好褚承泽也不是，病在表皮还能徐徐图之，病入膏肓只能割肉补疮。
褚承泽不介意杀光所有挡路的人，他不怕树敌，更不怕朝中无人干活。
只有快刀斩乱麻，才能让损失降到最低，拖的时间越长，受苦的还是百姓。
穆歆很自然地应道：“我的算法当然好，而且必须要尽快用。”
“我今日在三皇子府学会了一招叫杀鸡儆猴，”穆歆眼珠一转，突然有了新的想法，“刚好手头有一只很适合的鸡。”
褚承泽眉眼舒展开：“那只鸡，可是姓文？”
穆歆欣赏的鼓掌：“太子殿下果然聪慧过人，这次还需要借北夜一用。”
她救不了文岳霖，但绝不会让卖女求荣的吏部尚书好过，至于洪熙帝，既然他不喜欢被人揣测，那就来猜猜她的心思吧。
夜晚很长，不止穆府祖孙三代在通宵达旦地筹划，三皇子府也是灯火通明。
董烨钧只恨自己对丹阳郡主关心太少，不知她何时与褚承安有了私情，又在眼泪攻势下，同意她进三皇子府。
一时侥幸，却断送了丹阳郡主的生路。
守着丹阳郡主的棺木，董烨钧第一次深刻理解了父王，为何在北疆声势滔天，却始终对洪熙帝恭敬如初。
董烨钧悔不当初，同样后悔褚承安正惶恐不安地求助外祖父，他在看到文五小姐那一刻，就不寒而栗。
一个本该死在荒山野岭的人，却跟在父皇身边的程公公身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三皇子府，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外祖父，我该怎么办？”褚承安方寸大乱，母妃居然会被禁足，这是从他懂事以来，未发生过的事。
褚承安之所能与五皇子分庭抗礼，一是靠贵妃的圣宠，二是靠顾相的手腕，剩下才是他自己经营的声望。
“袁嬷嬷何在？”顾相眉头深锁，来的路上他已经从顾莫卿那里得知喜宴上发生的事。
丹阳郡主之死，是他决策失误，犯了洪熙帝的大忌，如今贵妃只是禁足，已是万幸。
褚承安眼神闪烁，生怕被外祖父责怪：“那刁奴自尽了。”
顾相确实很失望：“殿下，你明知袁嬷嬷行为可疑，为何要对罗氏动手？”
“外祖父，我也是怕董烨钧失控，把事情闹大。”褚承安的确怀疑过袁嬷嬷，暴露得太过简单和刻意，像是故意等着董烨钧。
但当时董烨钧看到丹阳郡主的惨状，直接对他拔了刀，情急之下只想着能转移怒火，尤其罗予微还有充分的下毒动机。
若是琅琊郡王世子失手杀了御史大夫罗绍孙女，刚好让两家人自己去斗，褚承安就可以独善其身。
顾相摇头叹息：“殿下，借刀杀人，不能让刀知道你的存在。”
就算真按褚承安所想的发展，罗予微一死，董昌和罗绍只会联手，成为三皇子党的心腹大患。
何况董烨钧看似脾气火爆，行事却极为谨慎，莽夫是做不好将军的。
顾相心中无奈，对褚承安的培养终究是太晚了，当初谁也不曾想过褚承启会被废。顾氏一族原本对三皇子的期许只是封一块富庶之地，做一个富贵王爷。
褚承安点头受教，只是犹带疑惑：“外祖父，袁嬷嬷会是受何人指使？”
“事到如今已没有意义，”顾相牢牢盯住褚承安，“殿下，你必须要跟罗氏修复关系，不能让她和你离心。”
顾相说服洪熙帝着手均田制改革后，一直忙着跟户部尚书斗法，根本不知道褚承安居然会故意折辱三皇子妃，否则也不至于激怒罗绍。
“贵妃和你，都太小看罗大人了，能稳坐御史大夫十几年的人，不会只靠刚正不阿。”
第二日，丹阳郡主移灵，被迫缺席纳侧妃喜宴的三皇子妃，却在一天后以当家主母的身份，主持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