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清脆的声音，穆歆准确地捕捉到了在河边招手的卫竹西，以及在拉扯她胳膊的姚知语。
“哥哥，你去找同窗玩吧。”穆歆最终还是来了，卫竹西顾忌着穆府刚出事没上门，但谴责她不顾姐妹情谊的信是一天三封的让人往明心居带。
自上次文岳霖出事后，穆歆就再没去过女学，后来又去了大佛寺，回来也是忙忙碌碌，完全忘了跟卫竹西约好要一起来这个曲水流觞宴。
闺中少女闲暇时间多，大部分世家贵族也不愿拘着女儿们最快乐的几年时光，因此京中一年到头都有各式各样的宴会，踏青、探春、赏花，多的穆歆都记不住名头。
只是前脚拒绝穆妍的邀请，后脚又出席，穆歆只好拉上穆祁麟作陪，省得跟穆妍她们一辆马车尴尬。
“这就是穆尚书的嫡女？”
“现在是穆刺史了，姐姐被奸人所害，她怎么一点都不难过？”
“穆四小姐眼高于顶，怎么会看得上区区庶姐，镇远侯府大小姐才配当她的亲姐妹。”李佳玉还记得先前在怀亲王府的仇，阴阳怪气道。
穆妍适时叹了口气，幽幽道：“李姐姐这么说就错了，四妹妹可不是在意嫡庶之分的人。”
“对我和三妹妹向来一视同仁，是吧，三妹妹？”
穆萱今日一身素色百褶裙，显得清丽雅致，闻言只露出了几分浅淡的笑容：“四妹妹才名在外，难免有几分傲气。”
这个贱人！每次出门都要故意强调一遍她是庶出！
“可笑，连考核都不敢参加，也配谈才气？”李佳玉嗤笑一声，“不及穆大小姐万分之一。”
李佳玉身是礼部侍郎之女，在贵女圈出身只算平平，往日一直跟在晋阳郡主身后，最近郡主不出宫，只能另找靠山。
“李姐姐千万不能这么说，”穆妍心里受用，可面上却谦虚道，“今日那么多世家公子在，四妹妹定然会大显身手。”
这话说得就很微妙了，好像穆歆是要刻意在男子面前展示，周围的几个少女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穆家姐妹感情果然不好。
“我听说，穆四小姐精通算法，难道要表演数鸭子？”李佳玉捂嘴笑着打趣，“可惜我父亲就不如穆刺史大人疼爱女儿。”
凉亭内坐着的都是女学甲班几位与穆妍交好的人，才情一直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原本被顾若兰那样的才女压着就算了，穆歆凭什么？
不远处的穆歆挠了挠耳朵，给自己续了一杯果酒，每次参加宴会，耳朵都得受折磨。
“穆妹妹，你怎么不说话光喝酒？”姚知语正说到兴头上，就看到穆歆都喝快完一壶酒了。
卫竹西赶紧摁住穆歆的手：“妹妹，你可别看这酒甜，有后劲的，喝醉了我要被表哥骂的。”
穆歆正要说自己千杯不醉，话到嘴边又想起之前好奇的事：“姚姐姐，你可知武安侯夫人之事？”
虽说是上一代的事，但武安侯夫人刚来没几天，穆妍就来邀请她参加宴会，总觉得不是巧合。
“你想听什么？”姚知语立刻压低了声音，她们三个独坐在沿河的一桌，与其他三五成群的人群都有些距离。
“比如武安侯夫人是如何嫁给武安侯的？”穆歆试着问道。
姚知语努力思索半天，垮下一张俏脸：“这太久远了，我爹当时都没来京城呢。”
“我只知道武安侯爱美人，妻妾成群，每次出征都会带新的宠妾回来。”姚知语看不上这样的男子，有些幸灾乐祸小声道，“但他子嗣单薄，只有一儿一女。”
“女儿是武安侯夫人所出，去年嫁给了刑部尚书之子。儿子的生母不知是何人，从小就被老夫人带在身边，今年才七岁。”
“咦，今日露面了。”姚知语看向走来的一个小少年，“武安侯世子身体不好，平时很少出侯府。”
穆歆抬眼望去，一个锦衣玉服的小公子正在侍从的引领下缓缓走来，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几乎透明，五官精致如观音座下金童，一双眼睛异常地亮。
的确像是身娇体弱的贵公子，但穆歆多看了几眼，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有一丝诡异的气息。
“是不是长得很好看？”卫竹西难得见穆歆失神，嘿嘿笑道，“可惜太小了，不然再过十年，指不定就是另一个镇国公世子。”
穆歆挑眉，卫竹西居然敢调戏自己：“我倒是皮相再好也不算什么，哪有兵部尚书家的徐二公子好。”
“姚知语！”卫竹西脸腾地一下红了，她倾慕徐二公子的事只偷偷告诉过姚知语，还没好意思跟家里人说呢！
姚知语冤枉至极，侧身躲开卫竹西的魔爪：“好妹妹，真不是我说的!”
“不是你还能有谁！”卫竹西平日里大大咧咧，偏在男女之事上格外羞怯，至今没跟徐二公子说过一句话，穆歆怎么可能知道！
“穆妹妹，你快帮我解释一下啊！”姚知语自诩大家闺秀，就算还没有心仪之人，也不想在那么多世家公子面前被好友痛打丢脸啊。
穆歆笑而不语，只是余光始终注意着那位小世子的动向。
卫竹西和姚知语闹作一团，笑声洋溢着青春的肆意快活，引得另一侧的少年偷偷注目。
可惜被垂柳和盛开的鲜花挡着，看不清是哪家闺秀。
“顾兄，你总说不喜女子过于文静，可是喜欢这般活泼率性的？”摇着扇的锦衣男子冲着坐在中央的青衣少年调侃道。
当朝宰相的嫡长孙顾莫卿性格清冷，拒绝倾慕于他的女子也惯用同一套说辞，总少不了要被好友打趣。
“世人对女子多苛责，能率性而为已是幸运。”顾莫卿神色不变，依旧是沉稳淡定的模样。
“顾兄如此怜香惜玉，难怪受青睐。”也有人看不惯顾莫卿的清高，语气微妙。
“这人要长得好，便是冷若冰霜也受人喜爱。”最初取笑顾莫卿的严小公子立刻替好友说话。
“可不是，镇国公世子对谁都没好脸色，还不是与我们顾兄并称京城双绝。”另一人也打圆场道。
“可惜林世子没来，我家姐妹们别提多失望了。”严小公子接话道，趁着林清焰不在，多涮他几句。
“这不是来了小世子嘛，聊胜于无。”
众人顺着手一看，皆是忍俊不禁，这不是武安侯家才七岁的小世子么？
的确是好样貌，就是步伐不太稳，果然如传言所说，身体不大好。
小世子走到武安侯夫人的娘家几个侄子那边坐下，行礼后就安静地坐着吃点心，偶尔抬头看一下四周，看着就是个乖巧腼腆的孩子。
穆歆又一次用余光飘向小世子之时，正撞上了他抬头。
那一刻，穆歆只觉得小世子的双眼像点燃的火焰，炽烈而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