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离顶着卫家祖孙三代和老药王锐利的视线，坦然地点头。
老药王看着理直气壮的少年，只觉得牙疼：“你给人下药，是哪门子好心？”
“孙老大夫，不是我下的药，”韩离纠正道，“我一直在庄子上。”
“下药之人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卫博衍早上听那些人哭诉时就察觉出不对劲，后面果然证实了都不是良善之辈。
但那并不是韩离可以作恶的理由：“若非你用二百两白银诱人犯罪，那十三人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韩离身体恢复了自由，从怀里取出一瓶药丸：“我准备好了解药，十二时辰内会让他们服下。”
“无论是否有人出手，他们都只用睡一觉。”
老药王接过倒出来嗅了嗅，又分开一颗碾碎尝了一点，看韩离的眼神更加微妙。
还真是准备周全。
转手分给林清焰和穆歆各一颗：“你们俩收着研究下，是能解绝大多数迷药的药丸。”
林清焰接过药丸，估摸大小正合适，顺势取出一个造型别致的沉香手串。
在穆歆的视线下，拧开一颗隔珠，将药丸装进去：“送你的，里面可以装药丸或者种子。”
他最初是准备种出新小麦作为礼物，夭折后苦思冥想数日，才重金请人做了带机关的十三颗珠子。
本来还遗憾太过仓促，幸好有韩离的礼物垫底。
“谢谢林大哥。”穆歆眉眼弯弯地接过礼物，脆声道谢。
“这时候不是林师侄了？”林清焰好笑地看着穆歆。
穆歆拨弄了一下手串，很是喜欢：“不要在意细节。”
她怀揣着一万两，心境非常平和，好整以暇地欣赏卫老侯爷陷入名为韩离的逻辑泥潭。
你问东，他答西，偏偏态度很诚恳。
此时若是京兆府方大人或是大理寺卿宋大人在，就会依照大周律法判驳斥韩离的歪理。
然而卫老侯爷在南疆与山匪斗争多年，并非拘泥于形式之人，甚至觉得下狱之人罪有应得。
在他看来，韩离是个能拉一把的半大孩子，循循善诱道：“你可曾想过，没有人照顾，那些老弱妇孺，该怎么办？”
韩离看了眼天色，温顺地回话：“这个时辰，他们应该都收到了剩下的一百两。”
“下毒之人的银子被傅县令没收了吗？”
“可以的话，也当做补偿给他们吧。”
在物价偏低的云城，一百两就足够任何人衣食无忧过完一生。
卫老侯爷一时无言，要说韩离肆意妄为，人考虑得还挺周到，但就这么放过他也不像话。
“歆儿，你来说。”
算来算去，唯一吃亏的就是他宝贝外孙女，好好的生辰流水席被搅和没了。
穆歆见韩离老实得像一只大狗，料想他一定深谙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中原文化学得很到位。
“外祖父，韩离身份特殊，不如问下暗夜军怎么想。”
众人顺着穆歆的视线，看到侯府下人引着萧向安从抄手游廊走来，身后跟着沈随和霜影。
“姐姐，愿你岁岁平年，年年喜乐！”萧向安先将手上的礼盒送给穆歆，再依次向众人行礼。
他虽继承了爵位，面对穆歆的长辈们时，还是乖巧地执晚辈礼，争取留下好印象。
卫家人很敬佩暗夜军坚守百年的风骨，见七岁的武安侯虽看着稚嫩，行事已有章程，都为萧家爷后继有人而欣慰。
老侯爷拍拍萧向安瘦小的肩膀，承诺道：“若遇到麻烦，只管来侯府。”
“多谢老侯爷。”萧向安点头应下，“姐姐也帮了我们很多。”
“骨骼不错，是个习武的好苗子。”老药王听说过五石散之事，细致地给萧向安把脉，确定无碍后笑道。
“老大，属下们也准备了礼物！”沈随晒得黝黑，一口白牙格外亮眼。
“十坛黑水寨大当家珍藏的翠涛酒，大家伙闻到香味就舍不得喝，特意让属下带来。”
“祝老大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刚赶到云城的霜影也黑了一圈，嘿嘿笑着卖了个关子：“小姐，我找到了一株从未见过的花。”
韩离静静地观察着众人送上精心准备的礼物，若有所思。
“行了，天大的事都等吃完饭再说。”卫老夫人安排好晚宴，不容拒绝地宣布该开席了。
侯府最高话语人发话，众人莫敢不从。
卫家三代人、穆歆、老药王祖孙加上萧向安一共八人，仰金波母女也被安排在了主桌。
若不是她们二人慧眼识人，抓住了老药王，穆歆也没机会顺藤摸瓜找出云城的北蛮奸细。
而韩离坐在轮椅上，被推到单独添加的小方桌边，以示惩罚。
云城的镇远侯府虽没有京城奢华，对于阿丽卡而言，已经是仙境一样的地方。
她知道韩离惹穆歆生气了，也不敢求情，只是不断扭回头看，菜都没吃两口。
穆歆怕小丫头扭伤脖子，最终大发慈悲地让韩离坐过来。
“你在养伤，不能吃羊肉也不能喝酒。”
韩离立即夹了一筷子菠菜，用行动表示自己很听话。
穆歆暂时没想好怎么处理他，北蛮明面上还是大周的便宜弟弟，总不能把北蛮皇孙当俘虏。
暂且先当做质子吧，养两个月再看看怀虚道长那边的动静。
翠涛酒名不虚传，酒液香醇甘冽，三杯和万事。
大家不论身份，酒席间只谈风月，连仰波金都努力讲了些赫连部落的趣事。
夜幕降临，云城的天空中突然乍现一朵巨大的莲花，引来阵阵惊呼。
“花！”
阿丽卡第一个发现，惊喜地蹦下椅子仰望着天空，还用上了刚学的一个词。
接二连三的烟花炸响，将夜空染成绚烂的彩色，似舟，似塔，似鱼，似龙，似虎，似象，竟有许多众人从未见过的新奇样式。
“今年中元节的烟花尽如此奢华？”卫大老爷走到院子中，有些诧异。
这得多少烧掉多少银子啊。
不同于关内道各州县对鬼节的忌讳，南疆一带普遍保留着在这一天祭祖的习惯。
尤其是卫家军所在的云城，每年中元节，镇远侯府都会请妙峰观的道长设立道场，专门祭拜在战场上阵亡的将士。
而云城的大户人家还会在这一天燃放烟花，给祖宗提个醒，该来收纸钱了。
卫博衍却想到了一个人，不由看向穆歆。
南昼食不知味地紧张了一晚上，此时才露出大大的笑脸。
还好赶上了，她跟北夜回京不用刷马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