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文岳霖不再掩饰居高临下的姿态，宛如一个看破红尘的长者。
穆歆遗憾地收回中指，可惜了，不是老乡。
“文三小姐，我没什么想问的了。”
文岳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郡主不问，日后一定会追悔莫及。”
她说得笃定，像是宣布毋庸置疑的真理。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穆歆最讨厌被威胁，也没兴趣跟文岳霖打哑谜，只闲适地摆弄着手串。
十三颗珠子，足够让文岳霖享受十三种死去活来的快乐。
若不是文岳霖在最初接近她时，没有带着恶意，穆歆早就动手了。
文岳霖深深地看了一眼穆歆，说出手里的筹码：“我有办法，让穆氏免于覆灭的命运。”
在那个噩梦中，穆氏会在两年后的大乱中失去定海神针穆太老爷，成为一片散沙。五年后，穆二老爷辞官避世而居，穆氏却逃不过新帝的清算。
延续了数百年的名门望族，被连根拔起，最终只剩下不满十岁的幼童和女子，被其他势力瓜分殆尽，再无复起的可能。
穆歆很欣赏文岳霖的自信和直白，干脆地回了两个字：“不必。”
“你以为我在说笑？”文岳霖嘴角噙着浅笑，对于这种抗拒，她已经见过许多次。
到最后，无一例外，都会恳求她再给一次机会。
穆歆摆摆手，毫不在意：“看得出你很认真，但我真的不需要。”
“只要你管好自己养的狗，我也不会管你要做什么。”
这已经是穆歆能给出最大度的承诺了。
若不是看在怀虚道长预言了数次灾祸，好歹救了不少人，光凭批命格那一条，都足够文岳霖死一回了。
可惜文岳霖不这么觉得，自认为给了穆歆最后的机会投诚，既然对方不领情，她也不会再手下留情。
“我从不给人第二次机会，”文岳霖摇摇头，语带怜悯，“你帮过我一次，这次就当谢礼了。”
穆歆被文岳霖悲天悯人的语气逗笑了：“文三小姐，你不会以为，世上只有你一个人是喘气的吧？”
“韩离的感谢信，收到了吗？”
文岳霖心生一股怒意，眼神变得不善。
穆歆的确猜不透文岳霖为何要千里迢迢救一个北蛮人，但不妨碍她确定怀虚道长所谓的勘破天机，存在着无法预测的漏洞。
能骗过穆歆的人不多，文岳霖算是非常出色的一个。
在褚承泽查出怀虚道长曾经与文岳霖有过不为人知的交集前，文三小姐从未让她起过疑心。光凭这一点，穆歆就愿意多观察些时日，以吸取教训。
文岳霖行事谨慎，身在穆府，更不会轻易透露出与怀虚道长的关系。
听到穆歆的问话，文岳霖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恕小女愚钝，不知郡主在说什么，可否解释一二？”
穆歆发现文岳霖根本没有摊牌的诚意，只是来秀优越感的：“韩离应该不是第一个，如果你像表现出来这般自信，就不会来这一趟。”
“文三小姐，是不是遇上什么难题，需要本郡主解答了？”
文岳霖笑意微凝，再开口已经没了耐性：“郡主是铁了心要与我作对？”
“你连想做什么都不敢说，我怎么让道？”穆歆只觉得莫名其妙。
长公主特意来穆府送一只大雁，绝不是勉励刚被册封的郡主这么简单。
文岳霖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了解初元长公主。
这位风华绝代的长公主殿下，从出生起就拥有万千宠爱，从不顾忌他人，肆意妄为。
连毫无理由的抛夫弃子，都能让身为衍圣公嫡孙的大驸马念念不忘。
在她去世后，大驸马落发为僧，结庐为亡妻守墓，被传为凄美的恩爱佳话。
只是不少人都怀疑过，一个放浪形骸的不贞女子，是给大驸马下了蛊，才能让一代风流才子痴情至此。
文岳霖甚至知道洪熙帝对初元长公主另眼相待的原因，除了是第一个孩子外，最重要的是长公主手里的福盛昌钱庄。
却始终未能想通，一个男人为何会在结发妻子做出那种事后，矢志不渝。
穆歆余光扫到南昼变了脸色，无辜地还了一句：“恕本郡主愚钝，不知文三小姐在说什么，可否解释一二？”
“你若执迷不悟，会害死整个穆府，连镇远侯府也要陪葬。”文岳霖声音冰冷，带着宣判的意味。
“大周未来会有一场浩劫，所有人都会被卷入其中，战火四起，民不聊生。只有相信我，才可以拯救你在乎的人。”
“相识一场，我言尽于此。南昼，你大可以向太子殿下禀报。”
被点到名的南昼：你哪位？
然而文岳霖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一个孤高的背影。
“小姐，你给她下毒了？”南昼凑了过来，想不通文岳霖在说什么疯话，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被穆歆毒傻了。
穆歆没好气地白了南昼一眼：“她还用我下手吗？”
“不过她怎么知道我是殿下的人。”南昼咂摸了下文岳霖留下的话，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她从十一岁起就是褚承泽的暗卫，只在充当穆歆婢女时出现在人前，明心居里也只有霜影知道。
穆歆感受着文岳霖离开的方向，淡定地随口胡诌：“可能是暗地里倾慕你主子多年。”
“痴心妄想！”南昼立即警觉起来，她已经成为未来太子妃的第一心腹了，绝不容许外面乱七八糟的人捣乱。
文岳霖离开穆府后，并未回到文府，而是在外逛了数家胭脂水粉、珠宝首饰的铺子。
身边的婢女来了又走，换了好几茬人。
等到夜幕降临，文岳霖踏进了揽月阁。又等了片刻，才七弯八拐地来到了从不对外开放的阁楼雅间。
“长公主是为穆歆而来，有些麻烦呢。”文岳霖的声音轻柔，带着毫不掩饰的亲昵。
对面坐着一名男子，面冠如玉，眼神深邃：“老七果然坐不住了，还以为他多有志气，呵。”
“穆歆身负武艺又通医理，不能用寻常手段对付。”文岳霖用手指在桌上写下了一个名字，“所幸她不是孤家寡人。”
男人眉头微蹙，担忧地握住了文岳霖的手：“你今日去穆府，太过冒险了。”
“长公主向来护短，若是得知你对穆歆出手，必定要报复。”
“她活不过今年。”文岳霖感受着男人温热干燥的手心，柔情似水，“目前最重要的事，是找出福盛昌最初的发家之地。”
“放心，福盛昌会是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