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这些年没少陪着母亲看戏，林清焰毫不费力地凹出一个为情所困的表情，在脑海中细细推敲着一路上的细节。
西域各国都有自己的语言，有些临近的国家，发音听起来相似，要准确理解却更为不易。
西域第一美人盛名在外，几次因病暂留当地养病的时候，都有不少人特意前来拜访。
人多口杂，就是镇国公府的精英，也无法保证没有遗漏关键内容。
林清焰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殿外，从未感觉到时间如此难熬。
这位楼兰公主很擅长利用自身优势，到现在还在避重就轻。她不提在闻芝懂医术一事上对自己的欺瞒，只谈虚无缥缈的感情。
从这里可以反推，有关善雅公主的众多传说中，极可能也隐藏了其他重要的事情。
比如那位吐蕃高僧。
林清焰一直不回应，善雅公主还沉得住气，护主心切的关絮已经看不下去了。
“林世子，我们公主身在异乡，又患有重病，谁都惹不起。”关絮握紧拳头，小脸涨得通红，“殿下只是想活下去，就这么罪无可恕吗？”
方才穆歆将毒药扔进茶盏里的行为，把关絮吓得心神俱乱，不敢让善雅公主再碰任何没验过的吃食。
太可怕了，关絮在楼兰时，就听说过宁远郡主的恶名，手下不知有多少人命、
没想到，她连出使大周的公主都敢下毒杀害。
“什么话是出自真心，什么话是受人所迫，林世子难道分辨不出来吗？”关絮越说越愤怒，恨不得怼到林清焰面前。
善雅公主摇摇头，语气里透着疲惫：“关絮，不得对林世子无礼，这些话不准再说了。”
“殿下恕罪，奴婢只是太心疼殿下了。”关絮声音哽咽，“明明，明明殿下是为了林世子——”
“住嘴！”闻芝啪的一巴掌打断了关絮的话，“殿下的话都不听了吗！”
“闻芝，你为什么不让我说！”关絮捂住脸，“远的不说，殿下这次受伤，难道不是因为林世子的爱慕者吗？”
“你现在就去殿外跪着！好好反省！”
“我不去！我要留在这里保护殿下！”
“你们不要吵了！”善雅公主急得要从床上站起来，却牵动了腹部的剑伤，惊呼一声就摇晃着要摔倒在地。
林清焰作为这场闹剧的背景板，在曲召宫上下谴责的目光中，不得不上前扶住柔弱的美人。
“善雅公主，小心伤口。”
很好，终于走到让他负责这一步了。
“这里好热闹啊，这是排的是哪出戏，我怎么没看过？”一个高大的身影迈着悠闲的步子走进来。
眼窝深陷，五官如刀刻般英俊，一身宽袖窄腰的锦袍，正是慕容离。
“林世子没有与张太医一起离开吗？”玉清公主仪态端庄地走在后面，并不介意慕容离反客为主的行为。
“善雅公主这是怎么了？”
善雅公主主仆三人静止了一瞬，险些被这些不声不响出现的人吓到。
闻芝最先反应过来，扶着善雅公主坐回床榻上，快速地替她整理好发髻、衣衫，半盖上锦被。
“善雅公主，在下北蛮慕容离，久仰大名。”慕容离上前行了一礼，“果然是病弱美人，无法自己站着。”
关絮圆瞪了眼睛，这人怎么说话这么难听？
然而慕容离只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闻芝就直接伸手捂住了关絮的嘴，推到一边。
“不想死就闭嘴。”闻芝压低了声音在关絮耳边警告道。
比起刚才的责骂而耳光，这句话更让关絮害怕，立即就老实地垂下了头。
“慕容公子见笑，本公主前日受了伤，行动有些不便。”善雅公主心里暗骂一句晦气，这个疯子怎么会过来？
来大周之前，父王就嘱咐过，千万不要靠近北蛮七皇子的嫡长子，慕容离。
一个没有顾忌和底线的人，是最可怕的。
“林世子，色是刮骨刀。”慕容离是独自来的，两手空空，姿态比上街遛弯还放松，“千万要小心啊。”
林清焰难得看慕容离顺眼，虽然话不中听，出现得还算及时：“好久不见，看来慕容公子的腿全好了。”
慕容离露出标准的感恩笑容：“林世子放心，老药王和宁远郡主的恩情，我铭记于心。”
“不管谁要对付二位，我必杀之。”
森冷的杀意瞬间从慕容离身上涌现，善雅公主瞳孔微缩，这是在警告她吗？
这个慕容离不是疯子，是瞎子吧？
居然为了一个抬手就下毒的恶霸，威胁她这个弱不禁风的西域第一美人。
“善雅公主，本宫是替太后娘娘来探望你的。”玉清公主从始至终都保持着端庄得体的笑容，手一招，后面的一排宫人就送上了慰问的滋补药品。
玉清公主一开口，善雅公主下意识就露出矜持高贵的笑容：“多谢玉清公主，请转达我对太后娘娘的谢意。”
拓跋蓁说林清焰对穆歆有意，善雅公主却不以为然。
男人很容易对离经叛道的女人有好奇心，但最终想要陪伴在侧的，还是温柔可人的解语花。
比如眼前这位，玉清公主。
玉清公主是舒昭容之女，今年刚及笄。姿容清丽脱俗，因自小泡在宫中的藏书阁，有一股笔墨难以描绘的书卷气。
更为重要的是，善雅公主听说，洪熙帝有意将林清焰召为玉清公主的驸马。
“林世子，本宫有些疑问需要你解惑。”玉清公主说完这句话后，“能否借一步说话？”
林清焰垂眸摸了摸鼻子，原来不是他，而是她。
一时间，林清焰竟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林世子，可是有不便之处？”玉清公主的声音低回轻柔，善解人意地问道。
善雅公主仰着头，露出一截脆弱白皙的脖颈：“林世子，你去吧，不用担心我。”
“玉清公主一定是要事相商。”
“那我就先告辞了。公主多加歇息，莫要伤神。”
两害取其轻，林清焰当机立断地行礼告辞。玉清公主既然是穆歆所说的那个人，起码不会有麻烦。
慕容离往嘴里扔了一颗蜜饯，饶有兴致地看着林清焰匆匆离去的背影，颇有些狼狈而逃的意味。
“慕容公子，殿下刚被施了针，需要歇息。”闻芝敛容上前，委婉地下逐客令。
善雅公主原本不想招惹慕容离，但他坐着又是喝茶又是吃点心，都快一炷香了，还不见要走的迹象。
曲召宫里来往做事的宫人众多，不怕传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流言。
怕的是，洪熙帝会误以为楼兰与北蛮有勾结。
慕容离很快就落实了善雅公主的担忧，爽朗地开口：“殿下，事情都按你的吩咐办完了，总该让我也歇会儿吧。”
门外的锦衣卫精神一凛，立即竖起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