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游山客 >第102章 破哑
    “南渊阁下怎么样了?”

    “不知道啊。就一直坐在那里,也不说话……”

    “估计是受刺激了吧,毕竟一个大活人直接被烧成……哎,不说了,再说我晚上要睡不着觉了。”

    严焰来这一趟的目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就烧了一层楼,杀了一个对他没有任何威胁的女人,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走了。众多仙门修士急忙追上去,却连个影子都没摸着。

    此时一众世家聚集在同地的飞雪宗暂作休憩,东一团西一团地围坐一团,低声交谈着。

    天魔台的大家长梅宗站起来义愤填膺地说起话来,都是些要团结起来云云,一众人也都激动地说起豪言壮语,呼声一片。

    江南渊坐在角落里,什么都没入耳,只出神地盯着眼前的几寸之地。

    直到黑松凑过来,低声道:“南渊阁下……他们要滴血为盟。”

    江南渊抬起头来。

    黑松:“您要不要过去滴个血表个态?”

    江南渊看着争先恐后上前划手滴血的众多修士们,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滴吧。”

    滴不滴都一个样,大难临头时无非是两个选择,要么战,要么逃。血淋淋的刀劈下来的时候,有谁会想到曾经在飞雪宗有过这样的誓约呢。现在这样的热血上涌也只不过是想为恐惧筑一层壁垒罢了。

    她走上前,想往手上划一刀的时候,才发现阿满不久前才给她缠了绷带。

    众目睽睽之下,也只好解开绷带,在伤口上再添新伤。

    “这是那个……”

    “苍鹤大宗主的二徒弟,江南渊?”

    “啊呀,是她呀,我好早以前就想见见了,今天终于见着了!”

    江南渊往被鲜血沾满了碗壁的小碗里滴血的时候,耳边响起嗡嗡一片议论声。

    “散人南渊!真真个奇女子!”

    “这两年她一直奔走于世间,救万千子民于水深火热之中,功不可没!我看苍鹤老爷子当年那句仙首不是骗人!你们瞧瞧这修真界能有谁做到这种地步?”

    “我得说句公道话,这位南渊阁下真是不同凡响,前途无量!”

    “这是我们修真界的希望啊!”

    溢美之词不绝于耳,她垂下眼,置若罔闻,朝角落里走去。阿满连忙迎上来,她摆摆手道:“不用了,割得不深,一会儿就愈合了。”

    阿满察言观色,小心翼翼道:“南渊阁下,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江南渊勉强笑道:“脑子有点乱,我出去走走。”

    阿满只好道:“好吧。外面不安全,早点回来啊。”

    江南渊点点头,往靠墙后边的拐角走去,思绪如麻。

    原来他是魔火。

    难怪他一点也不惧冷,难怪他的眼睛像火一样,难怪和五岁时记忆里的那张脸一模一样。

    早些年在归一楼时,他说他念了她好多年,原来不是随口说说。

    最近的那次,他走时说要送她一份大礼,也不是虚言。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山洞里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司谦,明明她们对他来说仅仅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杀她们还不如杀她来得划算,毕竟她言之凿凿地说过要除魔奸邪,毕竟他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杀她。

    她低着头绕过拐角,冷不防撞在一个人的胸膛上。

    很坚硬的胸膛,一股冷香扑面而来。

    被撞的人估计也没想到突然会有人来,身形顿时一僵。

    江南渊连忙后撤一步,抬头道:“不好意……”说到一半立马愣住了,“……师兄。”

    正是风泽杳,也不知为什么要躲在这样一个犄角旮旯。风泽杳比她还无措,慌慌张张地转身要走,江南渊连忙拉住他的衣袖:“师兄,你跑什么?”

    大概是这句话点醒了他,风泽杳立马不动了,一寸一寸地转过头来,面容略有一丝尴尬,干巴巴道:“我没跑。”

    江南渊不知道为什么,估计是太久没见他了,看到他那张熟悉的臭脸后居然觉得想念极了:“没跑就没跑吧。为什么见到我就转头?”

    风泽杳:“没有。”

    江南渊:“好吧。师兄,这么久没见,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

    风泽杳沉默半天,开口时还是那两个字:“没有。”

    江南渊松开他的袖子,笑道:“好吧。”

    两相无言半天,风泽杳动动唇,想讲什么又没讲出来。江南渊也不讨嫌,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多叨扰了。”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绕过他往外走去。

    她平时走起路来都是脚底生风,恨不得一步跨个十万八千里,今日却觉得没必要走那么快了。一步一步走得很扎实,走到第五步的时候,身后那人突然道:“你呢?”

    江南渊转头:“嗯?”

    风泽杳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脱口而出的时候尾音都在尖尖儿发颤:“你有没有,想对我说的?”

    江南渊一愣,随即朝他笑道:“有的。”

    “……什么?”

    “师兄,我很想你。”她道,“特别是刚刚看到你的时候,恨不得上去抱住你。只不过不合礼数,而且……方才见你那般躲我,估计是不太想见我的,所以想着,何必讨嫌呢。”

    风泽杳哑然。

    江南渊朝他笑笑,转身继续往外走了。

    被大火熏过的天空有些灰蒙蒙的,起风的时候残屑漫天地飞舞。她走着走着走到星宿阁楼前,抬头望着焦黑的楼层。

    这样的环境,就算是走出了闷人的大殿也好不到哪去。她凝神望着颓败的星宿阁,开始思索起来该从哪里开始找严焰。

    他像风一样来无影去无踪,只有他跑来人前作祟,而却不能找得到他。真真是对这魔物一点办法也没有。

    正细细思索着严焰的去向,眼前突然晃过一道黑影。

    她再一细瞅,只见一批头戴黑色斗笠、面罩黑色面纱,把自己过得跟粽子一样的人黑衣人从星宿阁一闪而过。

    这些人裹得这样严实,从没听过哪家仙门出行是这幅装扮的,古怪得很。她立马一个飞跃追了上去:“站住!”

    黑衣人嗖嗖地飞着,不予理睬,江南渊拔剑横斩了一道剑气出去,拦截在他们面前:“转过身来!”

    一众黑衣人皆被这剑气震得不轻,稳了一稳身形,跟着领头那人一齐转过了身。

    领头人身形修长,亦是如出一辙的黑衣蔽体,与旁人的唯一不同大概就是腰间悬着一枚象征身份的令牌。此人稍稍抬了一抬斗笠,看向江南渊。

    江南渊:“你们是什么人?”

    两厢对峙半晌,领头人压了压斗笠,笑起来。

    这笑声难听得很,嘶哑,破碎,活像喘着气的人断了气,上不来下不去的。笑声难听也就罢了,说话时的嗓音更是又哑又涩,像被火铁在嗓子上烙了一下子,跟小刀锯床腿一样嘎吱嘎吱的,听得人直皱眉。

    这人就操着这么一口相较乌鸦嘶鸣有之过而无不及的嗓音道:“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江南渊竖起眉峰,火气已然上来。

    又是一副与她老相熟的口吻!她江南渊不过在这世上待了短短十八年而已,哪里来这么多故交!她平生最恨人骗她,早就想抓着严焰的领子狠狠揍他两拳,忍到现在实属不易,现在又来一个认熟的,她已经忍耐不住了:“别搞得一副我跟你很熟的样子!我压根没见过你!”

    领头人嘶哑地笑起来,不得不说笑得足以泣动鬼神,难听得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硬是在大白天笑出了恐怖的气氛来。

    江南渊火道:“有什么好笑的!你们到底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领头人突然道:“江南渊。”

    江南渊瞪着他。

    他又重复了一遍:“江南渊。”

    就这样重复了好几遍,像是在喃喃自语,期间还破了好几次音。

    江南渊受不了了:“别喊了!”

    那人道:“如何?这般喊你不习惯,那……喊你阿渊呢?”

    江南渊手中的剑一颤。

    入世之后论谁都要尊称一句“南渊阁下”,这样喊她的无非就是观苍山上的师兄们,喊她阿渊的又不过那几个……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她嗓子发干,抑制不住地喘息起来:“不要装神弄鬼了,把你的面纱取下来。”

    领头人嗤嗤笑道:“我的好阿渊,从前你可从来不这样对我说话的。”

    江南渊忍无可忍,提剑去挑他的面纱:“少给我废话!看剑!”

    领头人站着没动,身后立马窜出三五个黑衣人上前牵扯住了她的进攻。江南渊被挡了剑,身形一翻一脚踹过去:“滚开!”

    眼见就要跳到领头人身前,领头人却早有准备,伸手扔了一枚火药出来,砰的一声火花四溅,迷雾阵阵。

    江南渊咳咳被呛得嗓子冒火,用袖子挥开烟雾往里探去:“别走!咳、你到底是谁!”

    领头人在迷雾深处桀桀地笑起来。

    “想知道我是谁,就来完颜城见我吧。”

    江南渊:“什么?完、咳、完颜城?”

    那人不再回话,只留下一潮接一潮的喑哑笑声,在四遭经久不歇地回荡起来。

    江南渊冲出烟雾的时候,已经见不到人影了。

    完颜城……

    她狠狠握紧了拳,扭头往飞雪宗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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