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文昭甄皇后 >第11章 第十一章
    甄俨不在家时,甄宓在家便如常习学诗书礼仪,偶尔得闲便跟着母亲料理琐碎家事,只当习练解闷。

    这一日,张氏提着铜灯,带着女儿和几个心腹老人去私库清点物件。甄家累世富贵,世袭两千石,至甄俨一辈业已几世积累,富庶自不是寻常列侯相比。

    宝库用石门铸造,两跨门设墨家机关,只见张氏播着罗盘,熟门熟路打开关窍。石门打开了,老人们一言不发,从袖子里取出火折子,将库房里的灯火点燃。

    张氏将灯火搁在石台上,一时内室亮如白昼。仆妇从腰间取了绢帛,将器皿金银等物细细擦拭一遍。

    望着眼前堆积如山的金银宝物,甄宓看得目瞪口呆。

    “母亲”她不可置信地望向张氏,这哪里是个私库,分明就是座宝藏呀:“竟不知家中富余至此。”

    张氏却十分默然,似乎不甚在意,蹙眉道:“这些都是你的嫁妆,袁家这样的人家,若没有十里红妆风光大嫁,将来被人轻视了去。”

    “娘不必为了我一嫁,掏空整个家底”她哪里值这些,甄宓只觉自己受之有愧,就因嫁袁家,母亲就要倾尽所有,她哪里承受得起。

    “阿宓勿要多思,”张氏从一箱珠宝中取出一枝裸金嵌红宝石凤簪,仔细用袖子擦了擦,悠悠道:“这也是你父亲的心愿。你哥哥这些年掌家行事稳妥,家里还有封户,不至于揭不开锅。左右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留给你傍身比白放在这里强。”他定神握住女儿的手,说:“士大夫家的女儿从来不会平白无故端着,站在金银之上,才能有底气。”

    听她这般说,甄宓望着这些珍宝的眼神也变得暗淡,垂眸说:“女儿记住了。”

    几人走出库房,仆妇将钥匙递给张氏,核销账册后,道:“太夫人,都仔细点过,不曾少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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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张氏接过账册和钥匙,吩咐着:“下去吧。”

    用过午饭,阿宓服侍着张氏歇下,带着微兰打算回院子里小憩,行至两跨门,恰巧见张氏身边的侍女云竹,正往二门上去。

    她觉得奇怪,便朝微兰使了个颜色。

    微兰会意,便叫住她,问:“姐姐这时候怎的往外头去。”

    云竹听得人唤她,转身却见女公子与微兰,一时诧异,上前几步欠身道:“姑娘大安,奴婢要去上堂打发管事们回去,这会子太夫人不得闲,吩咐他们另择了时辰来回话。”

    “是家里的管事?”甄宓问道。

    “回姑娘,是外头管铺子的管事。”

    他们平素是在公子俨跟前回话,因甄俨不在家中,外头的事都只管回太夫人。而张氏午后必然要小憩一番,甄宓左右无事,便往议事厅来。

    “我瞧瞧去。”说罢,她就带着两个侍女往外头走去。

    甄宓站在帷屏后,看着家仆们往家里接连搬了四五箱子金银当票,有些心惊,悄声吩咐道:“云竹,你去问问,哪里来的这些财物。”

    云竹欠了欠身,绕过屏风,叫住一个管事的,问道:“这些东西,都是哪里来的?”

    那管事双眼精亮,堆笑时脸上骤然浮现褶皱,有如领过年久日深的训练,每一条褶子都浮现得恰到好处。

    他佝偻着背,拱手作揖,脸上挂着客气的笑,道:“云竹姑娘安好,这是云记粮铺这一月的进项。现如今粮食金贵,邺城并整个冀州皆如此。太平年月自然粮贱人贵,可如今是天灾人祸不断,毁却良田无数,自是粮贵人贱,这些都不算什么。河北好几个郡县,初时有些家资的人家,现如今都落得卖儿鬻女的地步,那儿可是千金难求活命粮。”

    管事提起云记,倒让阿宓想起那日遇见的铺子,似乎也叫云记。

    原是家里的产业。

    云竹蹙眉,似心生同情,叹道:“这战火靡靡,也不知几时是个头。拿了这些东西,人家还不咒我们强取豪夺敛财无度么。”

    “姑娘说笑了,”管事谄笑,说:“行市如此,买卖规矩如此,谁和金银过不去呢。”

    “账簿呢?”

    管事从袖子里摸出一卷册子递上,笑道:“请姑娘代为转交太夫人。”

    “行了,东西搁下,太夫人正歇着,明日一早再来回话。”

    “小人告退。”

    管事走了,云竹取了账本绕去屏风后,递给甄宓,道:“是云记掌柜,这些都是上月的经营。”

    她翻开册子,匆匆览过,垂眸道:“母亲身边少不得人,你先回去,晚些时候我再去请安。”

    云竹听了自是欠身告退。

    入暮时分,阿宓用过晚膳正替母亲抄金刚经,忽听府中侍女来报,说公子俨回府了,这会子正往太夫人处请安。甄俨是九月十五出的门,如今不过十来天就赶回来了,算着来回的脚程,他只在宛城停留了两日。

    她唤过微兰来更衣,踏着夜色,匆匆往太夫人院子里去。

    “哥哥!”她不及侍女通报,匆匆往里闯来,欢喜地看着甄俨回过头来,朝自己投来一个温和的消息。风尘仆仆,他还未换下大氅,发髻带着寒露,似是急着往回赶一般。

    “越大越没规矩,”张氏见她这般没有分寸,便说:“好在是自家兄长,若是旁人,你难道也这般举止无状?”

    甄宓有些羞赧地低头,自是不敢顶撞母亲教诲,便笑道:“女儿不敢。”

    甄俨见张氏要开口训她,忙就解围:“母亲莫气,阿宓自小假充男儿养着,性子难免洒脱些。”

    “你就惯着她,”张氏虽然不尽满意,看向女儿也是颇多疼爱,又道:“将来有她的苦头吃。袁家后宅里那几个妇人,哪一个好相与的。”

    “袁家若是欺负妹妹,儿自然不能叫妹妹平白受委屈的。”甄俨却是风轻云淡,好似说着一件极平常的事:“袁绍也好,曹操也罢,少了世族的支持,想一呼百应也难。”

    “你这趟去宛城,也着实凶险。”张氏蹙眉,家里的事倒也不避讳甄宓,只问道:“你看张绣如何,果真来投袁家么?”

    甄俨却是笑笑,道:“张绣总想着出人头地,恐怕不甘心在大将军麾下。”

    “可我听说,他与曹相有杀子之仇,怎么想都会来投袁大将军,何必平白走这一趟。”

    “且看张绣如何取舍了。”他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盏,眼中泛着冷漠,不过一瞬而过的杀气,倒不曾惹人注意。他抬头笑盈盈地看着妹妹,问道:“这般匆匆赶来,是有什么话告诉我罢?”

    甄宓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便说:“世道艰难,黍稷价高,阿宓想周济邻里一些黍稷。”她垂眸,想起那一箱箱的珠宝,又说:“眼见家里金银堆积如山,倘若一时遭人眼热惹出祸事,反倒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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