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宴过半,女眷们饮酒说笑一番,也不再端着,氛围便轻松了许多。
“甄夫人,我们见过的,”小刘氏上前来,朝她见礼,笑道:“夫人还记得我么?”
甄宓忙起身回礼道:“吴夫人是长辈,又是母亲的妹妹,阿念的母亲。妾如何能受夫人这样大礼,夫人快快请坐。”
她打量着甄宓通身的气派,暗叹这般仙女似的人物,怎的偏生就不在自己家里,又笑道:“怪道你母亲时常夸你,如今越发动人了,阿念那孩子虽是姐姐身边长大的,到底不如你沉稳。”
“夫人何出此言,”她转念想起半日的事,远远瞥了一眼正与诸多女公子打交道的吴念,笑道:“吴念妹妹温柔细致,至纯至孝,是个极妥帖的人。”
“虽如此,到底女大不中留,现如今虽上门提亲的媒人不胜枚举,但没一个她看得上的,”吴夫人满脸愁容,好似忧心忡忡,便探寻问她:“你与她素来交好,可知晓她喜欢什么样的,我还比着一个模样去相看。”
“到不曾替他提起什么,”甄宓只得笑道:“兴许是没遇到有缘人罢。我虽与她交好,只是论及私事,她一个姑娘家怎好开口提,夫人不如去问母亲,恐怕她能知道的多一些。”
“我问了,”吴夫人叹息道:“她和那丫头一样说辞,都说再等两年。这一年一年拖下去,老姑娘也罢了,我家大人可是要被问罪的。但看在一家子亲戚的份上,夫人多多开导她。我吴家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孩子们举案齐眉,便知足了。”
“是,我记下了,夫人勿要忧心。”
“好孩子,我承你情了。”说完,吴夫人又要拜,却被甄宓拦住,忙道:“夫人可别拜了,再这样阿宓可要折寿的。”
一顿寒暄,吴夫人便含笑告辞,往别处去逢迎周旋。
灯火通明的夜,觥筹交错,世妇们笑着,女公子们察言观色着,凑在一块儿谈论着什么,都是三五成群互相说笑,只有她远远站在那儿,看着旁人谈笑风生,好似与她无半点干系。
可她又走不脱,因为她是主人家的儿媳,是今日的东道。
待宴席毕,宾客散去,甄宓却见吴念和吴夫人不知往何处去。她看着窗沿下的一份回礼,正巧见微兰捧着一盏参茶来,她便上前问道:“微兰,可曾遇见吴夫人?”
“方才过来,好似见吴夫人带着女公子往外头园子里去了,女公子眼眶红红的,像是受了训斥。”微兰并不愿多提旁人的事,看着手里的茶盏,笑道:“夫人,喝茶罢。”
“这会子才吃饱,哪里能喝茶,搁下罢。”
“这可是公子特意命人送来的,”微兰笑着解释,说:“公子说了,人参滋补,给夫人养身子最好。”
甄宓听了哭笑不得,便只得强喝了下去,越发觉得肚腹微涨,她便说道:“好端端的,怎们想起送盏茶给我,”她左右望了望,指着一盘秋梨道:“你端这个给他,秋日躁,吃些秋梨也好降火。”
微兰却说:“夫人换一个罢,才相聚就送梨,不吉利。”她想起院子里还有些上贡的柑橘,忙道:“院子里有淮南进贡的橘,味甘,送这个好。”
她欠了欠声,欢喜道:“是,奴婢这就去。”
圆月高挂,甄宓服侍刘夫人回院子去,还不见吴念的身影,只觉得古怪。刘夫人却拉着她一道坐下,挥退众人,说道:“如今,显奕也回来了。夫妻圆房,繁衍子嗣也是你的责任。”
她不敢抬头,只恭顺道:“是,媳妇知道。”
刘氏却如有些失望,又恐提了伤了谁的体面,便问:“嫡子自然最重要,庶子若是成才,也能替夫君分忧。”
甄宓听得一愣,心中已是打鼓,故作忐忑道:“难道显奕他在幽州”
“这个他不敢,”刘氏只当她会错意,说:“他素来身边干净,比他父亲争气百倍,便是这纳妾之事,没有我点头,他也不敢乱来。”
“如此,儿媳就安心了,”甄宓却是一笑,说道:“我父亲在世时也曾纳过几房姬妾,虽只得了两位庶姐,母亲也已然厚待他们。自父亲去后,母亲便给了他们一些田产银两,或投奔亲友,或做些小生意,如今都还不错。”
“张夫人素来贤名,我却是知道的,”提起张氏,刘氏便有些顾念旧情,原先想说的话却也没好意思开口了,便说:“罢了,先不提这事。夜深了,今日你且回去早些睡下,想是显奕正等着你。”
她福了福身,应声退了出去。
才走了不过一箭之地,远远就见一道身影,甄宓定神看了看,却是吴念。她本想上前打个招呼,又见她似乎心情全无,兀自出神想心事,待走近了也没瞧见自己。
甄宓往一旁略避,只见她低着头与自己擦肩而过,泪眼蒙蒙,却是我见犹怜的模样。一时也不出声唤她,由着吴念走去。
“吴家女公子这是怎么了,寻常刘夫人也有训斥她的时候,也不见她这般伤心落泪。”微兰好奇道:“何况她那样一个重体面的女子,怎肯让旁人瞧见她哭丧脸的模样。”
两人正狐疑,又见小刘氏来了。
她迎面碰见甄宓,原先难看的脸色一时露出尴尬笑意,问道:“方才阿念往这里来了,可不知夫人看见了不曾。”
“才刚见她过来,想是心情不大好,往那边去了,”甄宓也是尴尬一笑,说:“倒是见她伤心,也没好意思和她说话。”
小刘氏听得如此说,好似暗暗松了口气,又打量了她一番,笑道:“阿念不懂事,还劳夫人日后多担待。”
“吴夫人客气了,”眼见夜色已深,甄宓又说:“今日夜色已深,不如歇下,明日再家去。”
“多谢夫人款留,只是家中也离不得多,多晚都是要回去的。”
“既如此,就多叫人跟着,夜路行得便宜些。”甄宓见她执意要走,若说留下,想必不等她开口,刘夫人就已经留她了。
吴夫人便含笑说些道谢的话,正要走,听得甄宓身边的侍女云竹来传话。
“夫人,”云竹一路跑过来的,气息微不稳,见有客在忙平复了一会儿,说:“公子喝得高兴,醉的厉害,正寻夫人呢。”
“这公子第一日回来,定是有许多话和夫人说的,”吴夫人忙笑道:“夫人不必理会我了,快些回去才好,可不能叫公子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