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文昭甄皇后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积雪融化,公子加冠。

    才诛杀了董承一派,曹操便马不停蹄地替公子加冠。寒风未散,似乎空气中也弥漫着血腥味,堂上的贵客,堂下观礼的家臣亲属,脸上皆是肃杀之气,连热闹的丝竹也显得格格不入。

    卞夫人坐在堂上,亦是眉头紧蹙,本该是大喜的日子,她却笑不出来。正堂上曹操眼神微眯,若有所思的模样,她便越发小心翼翼。

    这一日,天空依旧阴霾,荀彧将一顶嵌了沧珠的垂冠替他系上,垂眸朝他一揖,又朝堂上一揖,退到了一旁。彼时少年加了冠,俨然是成人了,虽是不善言辞的模样,却是一派玉树临风的模样。

    曹操看着他,想着近来家中公子们渐已长成,一眼望去,公子丕是生的最齐整的那个,他自然觉得满意。且这公子丕虽生性桀骜不驯些,文治武功样样比旁人出色,这些年越发精进,比曹洪还得力些。

    曹丕朝荀彧回礼,又叩拜上亲聆听教诲。

    都是预先备好的言辞,并无什么出人意料之处,随着贾诩朗声说完礼成,他才抬眸看着父母二人。

    “三日后迎娶任氏,这几年家中少有喜事,你可要好生待她。”

    曹丕勾起嘴角,分明皮笑肉不笑,眼中并无半点喜色,当着众人只淡淡道:“儿谨遵父亲吩咐。”

    公子丕成婚,都中凡为官者,皆来相贺,唯有新郎官却是神色淡淡。曹家大宴群臣,甄尧碍于情面,也一同去相贺。他坐在远处,想着袁绍早已排兵布阵,曹家却在张罗着娶妇,只是无奈一笑,想着早知如此,他还不如称病不来了。

    “佑宁,”同僚推了推他,使了个眼色道:“新郎官敬酒来了。”

    他这才如梦初醒般,起身捧起酒盏,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便道:“公子丕大喜。”

    曹丕却看着他淡淡一笑,一饮而尽,道:“多谢。”

    一时李嬷嬷来劝道:“公子已饮了不少,新妇还在洞房等着公子,夫人吩咐让公子少喝些。”

    他听了,只将酒盏放回侍女的奉案上,提了酒壶径自就走。

    “公子,”李嬷嬷见曹丕这般,一时脸上挂不住,却也拦不住他往后院走去,心想着大约是去见新妇去,也不再多言。

    甄尧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疑惑说道:“看他好似不大高兴。”

    “父母之命,娶的又不是自己喜欢的,他自然苦闷了,”同僚却是一副过来人的模样,笑道:“并不是人人都同一样,与未婚妻情投意合的。曹丕比你我还小上几岁,能奈他父亲何?”

    “我可听说,这位新夫人脾气不太温顺的,”另一位公子已成家,喝了几盏酒,便有些胡天海底的吐些醉话,道:“我岳丈家原先与任家有些交情,内人闺中也曾与任家女公子来往,现如今听闻是她,只同情起公子丕来,要我说,且看日后自有分晓。”

    众人唯恐他又说什么,慌忙岔开话题,取笑起他来。

    曹丕握着酒盏,将朱色深衣袍褪下,随处一扔,玄衣隐在夜色之中,好似找到了归宿般,脚步不稳地朝宗祠走去。洞房花烛夜,谁会比他更寂寥呢。

    夜色深深,星光点点,他推开院门只在阶下坐着,望着漫天繁星,悠悠出神。想起她素净时如雪,明艳时如火,冲动时又似风,点点滴滴都挥之不去。

    可她,却不属于他曹丕。

    他仰头猛地灌了下一口烈酒,红了眼眶。

    夜色忽而里走过一人,她弯腰拾起喜袍,走上前来。

    躺在阶下的男子只觉有人靠近,一时警觉,双眼锐利如剑,瞥了一眼那女子,道:“再近一步,我便取你性命。”

    郭月愣在原地,有些害怕,只将衣袍放在地上,欠了欠身退了出去。

    见人走远了,曹丕便也松了警惕,酒劲起了又有些朦胧睡意,便也幕天席地躺在阶下,寒风里睡了一会儿,才被夏侯尚背回书房。

    任氏几时受过这等屈辱,亦是一夜无眠,气急了将新房的物件悉数砸了,只剩一地狼藉。

    她揪着一个侍女,一双眼睛瞪得通红,问道:“说!公子昨夜去了何处,是哪个狐狸精敢这样羞辱我,找出来,撕碎了丢出去喂狗!”

    那侍女怕的瑟瑟发抖,只颤颤巍巍哭道:“公公子昨夜喝得酩酊大醉,半道上睡了去,夏侯大人将他背回书房去了。”

    “夏侯?”任氏听卞夫人提起过,曹丕身边的心腹就有夏侯家的人,便问:“可是夏侯尚?”

    “是,”侍女哭着哽咽道:“夫人息怒,公子并不曾宿在别处。”

    任氏听她如此说,心情稍稍平复,却还是心生怨恨,道:“谅他也不敢,我任家再不济,也是世族,哪里是他军阀匹夫能般配的起的。”

    “说的好,”曹丕才踏进屋子,就听得任氏说的这些,冷笑道:“倒是我曹家高攀了你。”

    “曹丕,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你敢如此怠慢我,不怕我回去告诉我父,举族反你曹家么?”

    曹丕原以为她不过是比自己小了一岁,却不知心智也是这般幼稚,如此闹得众人脸上难看,哪里是世族夫人的体统,便冷笑道:“你去,你看看你父亲是听你哭诉,还是会来向我父请罪。”

    “你!”

    “当初举兵而下,忘了你父亲是如何降的?”曹丕阴恻恻地看着她:“既然你如此委屈,不如今日你我和离,也算成全了两家体面。”

    一时侍女们纷纷下跪,瑟瑟发抖,不敢惹恼了夫人,更不敢热怒了公子。

    “夫人,快给公子认个错吧。”

    “凭什么要我认错,当初丞相求着我父要我嫁过来,而今你却如此待我,试问天下那个新妇新婚之夜独守空房,这个脸我丢不起,我要回任家。”

    侍女一把抱住任氏,哭道:“夫人息怒,万不可冲动。”

    “这可是你说的,”曹丕冷冷道:“来人,好生护送夫人回去。”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薛苍看着眼前一地狼藉,心中只是叹气,年岁小一些性子总是不稳重,难免彼此生怨。她招来两个侍女,吩咐着将新房打扫干净。

    出征那日,曹操带着曹家子侄去祠堂上香祭祖,末了问起任氏来。

    “好端端的,如何把人气走了?”

    “是她自己要走的,儿顺水推舟成全他罢了。”

    曹操知道儿子不喜欢任氏,时常卞夫人也说起任氏秉性,他也不多问。两人本就性格迥异,又同是不退让的主,强行凑在一处也是闹得鸡飞狗跳,他便也不多问,由着他去了。

    “她到底还是你的夫人,寻个时候接回来,总得给任家一个台阶下。”他一边走,一遍嘱咐着,想着儿子第一日便彻底厌恶了任氏,何至于闹得如此地步。

    曹丕听着没有答话,忽而觉得一道视线投来,他狐疑地转过头看过去。

    只见一个陌生的面孔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他蹙眉,不喜人如此直白不敬地看着他,神色一瞬便冰冷了。

    郭月自知逾越,慌忙低下头,红着脸不敢再看。

    嬷嬷见曹丕脸色难看至极,当下急出一身冷汗,几步上前甩手就是个耳光。众人却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自顾往外头走去。

    “公子恕罪,新来的侍女不懂规矩,奴婢定好生管教。”

    “倘若她粗笨,嬷嬷另给她指一条明路就是。”

    “是是是,公子息怒。”

    郭月摸着自己红肿的脸颊,一时觉得屈辱,又想起方才曹丕的眼神,只觉一盆凉水,将心底升起的些许炽热火苗,浇灭的干净。

    战鼓起,曹操领着一众将士,浩浩荡荡往官渡而去。这一仗,堵上曹家全部身家,也要要击败袁军,将北方四洲收入囊中。

    曹丕得了军令,率军驻扎许都城外日夜守城。其余将士则分散四处只守险要关隘,他半点不疑曹操的决定,想他这般胸有成竹,此战定不会败。

    “子桓,这些年你在军中颇有建树,攻下冀州,可有什么想要的?”

    他微愣,未及多想,要开口又生生憋了回去。

    “怎么了,”曹操看着他,问道:“你几时这样优柔寡断。”

    “儿一时没想好,”他又说:“儿想起父亲说过会取邺城,待父亲攻取邺城时,儿再来讨赏。”

    曹操朗声一笑,多看了曹丕一眼,说道:“你倒是精明,邺城,何等富贵,也罢,等取了邺城你再告诉我吧。”

    春旱已至,风沙格外迷人眼。

    曹丕骑着马看着将士离去的模样,越发坚定了信念,好似那一日迟早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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