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孔微震,此时的袁熙是那样陌生,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从前的他每次到她跟前,都是一袭干净的常服,梳着冠,微笑时看不见半点戾气。
可此时的他,身披铠甲,手里的剑正滴着血珠。
甄宓怔了怔,面色略有些发白,在这威慑之下,也没挪动一步。
忽而一道阴影遮住了他的视线,挡在她跟前的,是一样是面色阴鸷的曹丕。
他还穿着一身喜服,好似故意刺激着袁熙,嘴角还噙着残忍的笑意。
“自己送上门来,公子熙是打算来喝杯喜酒的么?”他身上没有兵器,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人,开口满是嘲讽。
“无耻!”不等袁熙开口,暮棠便破口骂道:“甄夫人是公子熙之妻,岂容你曹丕放肆!今日把夫人交出来,我们姑且饶你一命。”
“公子熙之妻?”曹丕冷笑,问道:“我记得你已迎娶了新夫人,阿宓只是你家可有可无的姬妾,既如此,如何算我夺妻。公子熙熟知礼法,我既要她做夫人,又有何不可?”
甄宓站在曹丕身后,这也是她想问的。
袁熙握剑的手收紧,脸色难看至极,说道:“阿宓,回去以后我自会解释”
“你来晚了,阿宓已是我的人了。我还得多谢你这些年,让她独守空闺房守身如玉。”
袁熙的双眸通红,恨得咬牙切齿。
即便事先已听李崇说过此事,可亲耳听到曹丕亲口承认,却如同万蚁噬心一般痛苦难受。
阿宓受辱,比起所谓的颜面扫地,更叫他心痛。
崔琳琅只觉得脖子上忽而刺痛,有鲜血流入了脖颈处,又害怕地哭了起来:“子建哥哥,救我”
曹植见状,想开口劝什么,可这毕竟是兄长与袁家的恩怨,没有他开口的份。
眼见琳琅脖子里流出鲜血,他忙道:“宾客无辜,还请幽州牧高抬贵手。”
“无辜?”全天下与他为敌,袁熙早已没什么好顾及的,便说:“今日,我只要阿宓。”
“你今天,谁都带不走。”曹丕毫不畏惧,哪怕挟持的人可能是自己未来的弟媳,他也不会念着伯媳的情分退后半步。
只见曹丕挥了挥手,四处屋檐上便出现了拉满弓的弓箭手,箭头只对着袁熙。
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人就会被射成马蜂窝。
暮棠心中骇然,曹丕竟然为了夫人,枉顾人质的性命。
“留活口。”曹操眼看了一眼曹丕,吩咐着:“今日是个好日子,不宜杀戮过重。”
曹丕不动声色的朝后看了一眼,并没有压住他内心涌动的疯狂,且更如火上浇油,将怒意燃得更盛。
甄宓小声劝慰着:“琳琅还在他们手里,夫君切勿意气用事。”
这一句夫君,总算让他恢复些许清明。
他冷静了些许,只是看向袁熙的眼神,亦是恨不得除之后快。
王氏看着侄女被挟持,心中亦是焦急万分,眼看着曹丕不顾她死活,她只得哭向卞夫人,说道:“夫人,求夫人想想法子救救我这侄女。”
卞夫人见状,越发不忍,这件事琳琅确实无端被牵连,可她又能做什么。
如此焦灼着也不是法子。
甄宓迟疑了一会儿,便有了定夺,轻柔道:“夫君,日后,要替妾寻个太阳照得到的地方埋了,妾怕冷。”
曹丕闻言一怔,未曾反应过来时,只见眼前飘过刺目的红袖,他伸出手想抓住她,却扑了个空。
“放了她。”她望着袁熙,说道:“袁熙,你既弃我何苦再来寻我。”
暮棠松了桎梏,将崔琳琅推向了一旁,惊得曹植与王氏忙上前扶着她。
“阿宓”
崔琳琅看着曹丕迟迟不放箭,哭得越发伤心不甘,她拽着王氏的衣袖,看向曹丕时又是发狠又是畏惧,恼道:“如今他怎么不放箭了,方才不是不把我当回事吗!”
“你住嘴!”王氏捂着她的嘴巴,气道:“你当这条小命是怎么来的。”
“放箭。”曹操蹙眉看着眼前的情势,淡淡地吩咐。
“父亲!”
“你敢忤逆父命?”这一回,曹操没有纵着他,神情冰冷道:“别让我说第二遍,曹丕。”
万箭如雨而下,曹植顾着王氏与崔氏避去内堂,可甄宓站在那儿没动。
她含泪看着眼前厮杀的景象,死在成婚这一日,终是她负了曹丕一片情深。
忽觉一阵刺痛,有羽箭射中他的脊背。
鲜血浸染了一片,刺骨的痛直冲头顶,她咬着牙站在那儿。
袁熙想要伸手拽住她,偏偏被她躲开了。
“你我之间,再无关系了。”甄宓嘴角沁出鲜血,既然决定割舍,自是不愿同他走。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自觉。
袁熙挥动着利剑抵挡剑雨,再次伸手想去救她,却被一支力道极大的箭射中的臂膀。
曹丕脚下散落着一把绷断的弓,迎着刀光剑影,只身上前。
此时的他,周身笼罩着的戾气,像是要把袁熙撕碎。
曹丕望着那个人,俯身将甄宓从地上抱起,转身离去时,幽幽道:“今日别想活着出去。”
婚事成了一场闹剧,但在曹操授意之下,今日观礼之人皆是闭口不提。
甄宓受了伤昏睡了数日,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都疼。
只是比起脊背的伤,她只觉得腹部越发疼痛难忍。
“云竹”她直起身,后知后觉地发现身上未着寸缕,只剩缠着一圈绷带。
屋内烧着地笼,如春日一般暖和。即便她不曾穿什么,也不觉着冷。
云竹端了清水来,一进门就见甄宓挣扎着要起身。
她忙上前扶着她说道:“夫人快趴下,伤口还没好。”
额上沁出一层薄汗,甄宓忍着下腹的刮骨之痛,脸色惨白地说道:“我肚子痛”
云竹抖了抖唇,含泪道:“夫人是来月事了,前几日大夫来瞧过了,说夫人这回受寒葵水来得迟了几日,养上几日便能大好。别的都好说,只是这箭伤,恐怕要月余才能好。”
“不碍事,”她想起那日凶险,像是做梦一般。
迟疑再三,她才敢开口问道:“他,正生我的气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