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西周长歌 >五百四十八 是人是狗?
    世子鲢愣了愣,说道:“有哇,平日干粗活的都是些男子。”

    鄂云又问:“这些男子都多大年纪?”

    世子鲢觉得这个问题越发奇怪,想了想,说道:“老的少的多大年纪的都有。”

    鄂云抬起头,冥想着,轻声说道:“这就怪了……”见世子鲢一脸不解地看着他,忙笑道:“你先说你的。”

    世子鲢“噢”了一声,接着说道:“他们本来要将我押往令尹府的,不知怎的又改了主意,送我到丹阳邑守府去了。邑守见我是鄂国世子,不敢插手,又转到了司空府。我以为不该有性命之忧的。可是……”

    他困惑地望着牢房的屋顶,说道:“荷姬一口咬定说我杀了人。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她说是我喝多了酒后亲口告诉她的。对质的时候,我满不在乎地问她‘你说我杀了人?那我到底杀了谁了?’那荷姬说……”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森森的,鄂云听着,只觉脑后吹来一阵凉意,不禁挪动了身子,问道:“她说你杀了谁?”

    世子鲢一字一板地说道:“芈平。就是和我同去的令尹家的公子。”

    鄂云这才恍悟,用手轻拍了两下额头,说道:“原来是他。”

    世子鲢说道:“我当然不承认了。无论是邑守府还是司空府的人也都觉得荒唐,可那荷姬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说‘你们不是不信么,他杀没杀芈平一验便知。’主审官问她如何验,她说‘世子还和我说,他将芈平杀了之后,将尸身卸成一块块的,埋在自家院中一棵老槐树底下,你们派人去挖,找着了便能证明人确实是他杀的。若是找不着,我甘愿认这诬告之罪。’我没杀芈平,可看着她那笃定的样子,我也禁不住怀疑起自己来……”

    鄂云问道:“他们果真找到了芈平的尸身?”

    世子鲢露出一脸不忍之色,说道:“找到了……就埋在我家那棵老槐树的底下,被剥了皮后……切成了十多块,只剩面皮还留着,让人一眼便能看出是芈平。我当时就傻了,还有公主……她当时也在场,当场吓得晕了过去,还流了血,后来他们告诉我,公主她……流产了……”

    听到这里,鄂云也是满心的无奈,楚公主若顾念腹中胎儿,或可向楚王求情,从中转圜,留下鄂鲢的性命。可如此一来……只怕如今楚国王室也会因此事而恨上公子鲢了,事情再无转圜余地了。

    世子鲢目中含愤:“一时人仰马翻的,可那个小娼妇仍在喋喋不休地指斥着我的罪行,我什么也听不到,浑身轻飘飘空荡荡的,脑中只有一团迷离的大雾。稍稍清醒一点,想明白这娼妇是想置我于死地,我索性便耍起疯来,盼着能将这案子拖下去,找出其中的疑点,为自己申冤。可……如果是平民也就罢了,可偏偏是令尹的公子啊!司空府已定了我死罪,只报请楚王核准了……这些人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他将头埋在两腿之间,发出低沉而绝望的嘶吼。

    鄂云苦苦思索了一阵,亦人亦狗的怪物那日从世子鲢的府第跑到女闾后不久,自己便听到了那声惨叫,这两者之间必定有关系。将芈平的尸体转移到世子鲢的府里,中间还要分尸埋藏,那么世子府中必有内应。想到此,他眼睛一亮,似乎有了些心得,问道:“这几个月,你府中有什么新来的人没有?”

    世子鲢低着头,似在回想,说道:“别的没有什么。只是公主有孕后,颇为不安,有人荐了个女巫上门为公主祈福安胎,这女子素日黑纱蒙面,带着几个徒弟住在偏院之中,平日里也不怎么出来。”

    鄂云用两根手指轻轻弹着自己的额头,说道:“这几个女子在你府中几个月,有什么异状没有?或者,平日里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异常的叫声,或是特别的味道?”

    “味道……”世子鲢皱眉思索着,忽然抬起头道:“有啊,那几个女徒弟每日都要在厨房做一份羊油,那味道膻得很,弄得家中膳食都有一股羊油味,公主经常作呕,所以我记得。”

    “如此,我就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是不是我有救了?”世子鲢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问道。

    鄂云轻轻叹了一口气:“个中缘由怕是难以辩清,总之世子,芈平的死你怕是洗不清罪名了。如今楚国上上下下都认定你便是凶手,你也是百口莫辩。楚王本不想杀你,也不想彻底与鄂国撕破脸,可若令尹联合朝官与民意相挟,怕也无法不从。为今之计,你若想活命,唯一的办法便是让君上发兵,以武力相挟,逼迫楚王交出人质,可以如今鄂国的处境,君上要下这个决心,也是不容易的。”

    “我不管!”世子鲢大吼一声:“我是鄂国的世子,是他的儿子,是他送我到这个鬼地方来的,就得保我安然回去!”他一把揪住鄂云的袖子:“叔叔,你快……快回鄂城,求父侯快发兵救我,晚了就……就来不及了!我不想冤死在这个地方啊!”

    鄂云走出圉狱,朔风扑面而来,如冷水一般打在脸上,侵肤透骨。他突然有些伤感,呼出一口长气,回望圉狱的大门,轻声说道:“世子,我会尽快赶回鄂城的。至于君侯如何作为,就不是我能预料的了!”

    此时,丹阳城东的一座高档客寓内,巫隗正与师兄猗恭密商机宜。

    “师妹,人都撤出来了么?”

    “女闾已关张,荷姬她们都已撤往云梦泽,算算时日应已到达,万无一失。”巫隗轻叹一口气,颇觉后怕:“此事可真是悬。本来没想这么早发作,不想事不凑巧,那东西也正在训练中,不想它却这么快识得了路。跟到了女闾之中,不偏不倚咬死了芈平。也亏得荷姬她们聪明,事情才遮盖了过去。想想真是悬!”

    看到她后怕不已的样子,猗恭颇是不以为然:“本来这事就是要把鄂鲢圈进去的,只不过目标从令尹变成了令尹公子,时间提早了些,从鄂鲢豢养蛊王变成他自己直接动手,结果都一样,有何后怕哉?”

    他想了想,又问道:“那东西呢?该怎么处置?”

    “师父昨夜飞鹰传书,此物太烈,难以控制,不如放出去为祸。所以我将它留在了世子宅中,不日等它闹将起来,丹阳必将大乱……”巫隗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意。

    “好!楚人不识抬举,不肯与鄂国断绝关系,又不肯归还铜绿山,这一回,让他们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哼!”

    质子府内门之外,熊执正在焦急万分地等着妹妹出来。这个可怜的妹子真是命苦,被王祖父许配给来作质子的鄂鲢,刚怀了身孕,这个不争气的丈夫又杀了人,偏偏杀的又是在楚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令尹之子。如此,父亲熊红便是再怎么居中斡旋亦是无用了,也开不了这个口。如今妹妹已小产,再与那鄂鲢无牵扯了,任他是死是活都与妹妹无干了。今日来便是奉父命接妹妹归家,好好将养身子,过个两三年再改嫁个如意郎君,本来楚国民风开放,莫说改嫁,便是未嫁生子者也大有人在。

    想着想着,熊执心绪渐渐开朗。恰在此时,忽听从内门里传来一声惨叫,接着是护院武士们的高声呼喝之声,熊执大惊,一个箭步冲进门去。

    内门不远处,四五个带甲护卫远远地围着一只大狗,那狗趴在地上,紧紧咬着一个陪嫁内侍的脖子,嘴里发出含混的咆哮声。那内侍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死去,殷红的血流了一地,与周遭白雪相互辉映,尤显刺目。

    熊执抢先守住内门,见门内几个内侍与侍女竟被吓得面无人色瘫倒在地,被人搀着才勉强坐住了。熊执冲着护卫们气急败坏地喝道:“这东西是从哪钻出来的?大白天的,居然连门也守不住,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一个护卫紧张得牙关打战,回道:“大人,不关我们的事,这东西是从后园门里跑出来的,咱们不能进内院啊!”

    熊执大骇,不管不顾地进了内寝门,揪住一个侍女问道:“公主怎么样了?”

    那侍女被熊执的举动吓着了,哆嗦了半天才结结巴巴说道:“公主还好,只是手臂被这畜生咬破了点皮,没有大碍。但姚内侍却叫它……叫它给咬死了……”

    熊执将手放下,长出了一口气,转身来到外面。那畜生仍旧咬着姚内侍的尸身,趴着不动。

    旁边一个护卫看见熊执过来,往后闪了闪身,说道:“公子,您看……您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啊?”

    熊执借着夕阳的余光看清了,那狗一样的畜生却长着一副人的相貌,身子有七八尺长,片缕不着,遍体黑毛,微曲着双腿,双手像两只有力的爪子,抓进姚内侍的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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