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庆二十二年,腊月初十。

    窗外寒风萧瑟,大雪不停,小道上全是积雪。三个小太监弓着身子正奋力的扫雪,生怕耽误出行,惹公主降罪。

    李娴看着窗外扫不尽的积雪和小太监冻红的手,心有不忍。

    “翠竹,本宫今日不出门,让他们退下吧。”

    “是。”

    宫女顶着风雪出门,和他们说明来意,三个小太监对着窗户磕了两个头后便离开。

    李娴看向三人离开的背影陷入沉思。

    她原本已是骨枯黄土,不知怎得两眼一睁居然置身大燕皇宫,仿佛那半年非人的日子都是一场梦。

    因父皇刚愎自用,重文轻武,朝中武将只剩威北大将军顾时霖可堪大用。直至宣庆二十三年,顾将军出兵鞑靼被奸人所害,大燕只能憋屈求和。

    鞑靼先提出要金银财宝,大燕悉数奉上。半年后索要城池,大燕割地退让。最后甚至求娶公主,大燕忙不迭的备好嫁妆送公主出嫁。

    当时朝中只有两个人站出来反对,一是她的外祖父吏部尚书张炳生。另一个是户部侍郎宋易安。

    李娴最初听到这个消息并未放在心上,毕竟自己可是大燕尊贵的长乐公主。即使是后宫得宠的嫔妃见到自己也得礼让三分。直至皇后率众嫔妃来规劝自己顺应时势,李娴方才知道此事已是板上钉钉。

    那个时候李娴也站在相同的位置看着窗外的奴仆窃窃私语,有人脉的太监宫女早已想方设法调离了长乐宫,唯恐自己将他们带去鞑靼。

    事已至此,既然退无可退,无论是为大燕百姓,还是稳定的朝纲,自己只能站出来。身为大燕公主既食万民俸禄就要承担对社稷百姓的护卫职责。

    李娴来到御书房想劝父皇不必为难,自己愿意和亲。然而门口无人当值,心中正疑惑之际,屋内传来谈话声。

    “父皇当真舍得让阿娴前往鞑靼那种蛮荒之地和亲?古往今来没有一个和亲公主能够善终。”

    他们果然是在商量这件事,说话之人正是李娴的皇兄,大燕唯一的皇子,靖王李继泓。

    李娴便知道父皇和皇兄对自己一向疼爱有加,定不会同意鞑靼人的求亲。此时一定是在商量对策,不过接下来的话彻底打破了她美好的幻想。

    “现在朝中无将可用,顾时霖因其父之事对朝廷心生怨怼,居然称病闭门谢客,已经快一年见不到人影了。此时北方动乱,民不聊生。若想让他再次领兵,只有利用阿娴。他二人自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待阿娴的死讯传回大燕,他定会替阿娴复仇。”宣庆帝的言语间哪还有平日的柔情,只剩满满的算计。

    “还是父皇思虑周全。”平时宠溺自己的皇兄也未替自己说过一句话?

    李娴呆愣在地,明明已是三伏天,却感到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这是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父亲兄长?果然,天家无父子,是自己太天真。

    她踉跄着回到寝宫,一夜无眠。

    第二日淑贵妃从相国寺匆匆赶回。她看着眼前的母妃,原本齐整的发髻此时微微松散。整洁的衣冠也显得些许凌乱,哪里像平日尊贵典雅的众妃之首?

    “母妃。”李娴声音打颤,不知是害怕还是难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在忍,她怕。怕母妃也是来劝她“识大体”。

    “阿娴!”淑贵妃看着自家女儿惨白的小脸心痛不已,什么礼数,什么尊贵全被抛诸脑后。她只要她的女儿,她只要她的阿娴。

    淑贵妃遣退众人。

    “阿娴,别怕。母妃入宫前已与你外祖父选好替嫁之人,我家与她有恩,所以她绝对可靠。你的车架出京城后,会在京郊休息片刻。到时负责送亲的张大人会从中安排。”淑贵妃轻轻地拍她的后背,试图安慰她。可淑贵妃没发现,自己的身子在不受控的轻抖,声音也染上哭腔。

    李娴从淑贵妃的怀里抬起头来,眼神坚定又明亮。

    幸好,母妃还没有放弃自己,还有人是真正的爱着自己。

    “母妃,儿臣不怕。儿臣会去和亲。儿臣不会拖累母家,也不会拖累大燕。”说罢她扯出一模难看至极的笑。

    淑贵妃如遭雷劈般站在原地,自己想过若女儿逃不掉怎么办?想过若东窗事发牵连族人怎么办?独独没想过女儿她并不愿逃。

    “儿臣是大燕的公主,受天下众人给养,就应以己之躯回馈天下人。如今边境百姓终日受战火纷扰,若用儿臣一人可换千万人性命,儿臣愿意。”

    李娴抬头看向淑贵妃,视线交汇,眼泪再也止不住。

    “只是,只是儿臣今生恐不能为母妃侍奉终老,还请母妃恕罪。”说完她哭着跪下。

    淑贵妃一把拉起她,用力将其抱入怀中。心疼的话在喉咙里打转,却难过的开不了口。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公主出嫁的时候。

    百姓夹道送行,有人惋惜,有人感恩,有人祝福,有人气愤。

    顾时霖自从父亲去世便闭门谢客,两耳不闻窗外事。

    公主出嫁的消息还是李娴离开十日后方才知晓,他疯了似地闯进长乐宫。那天下午他将长乐宫里三层外三层翻了个遍,还是没有见到他心中那人。

    淑贵妃得知消息赶来时,顾时霖正抓着一小宫女质问。不管他问多少遍,得到的答案皆是:“公主已于十日前出嫁。”

    “你在发什么疯?当初你若肯带兵征讨鞑靼,阿娴便不会落得如此下场。现如今人都走了还来装什么装。”淑贵妃一向以谦逊温和闻名各宫,从不会如此疾言厉色。今日也是气很了。

    顾时霖闻言瘫软在地,嘴里不停的呢喃:“她怎么不告诉我?她若派人来告诉我,我定会出兵为她一战。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你自顾将军身故后便闭府不出,阿娴亲自上门探望结果被你好一番羞辱。你说,她要如何告知你?难不成长双翅膀飞进你将军府吗?”

    “我只是因为陛下迁怒于她,那日所言皆非我本意。”

    毕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淑贵妃虽怨心也有不忍。

    “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你回去吧。凭你们多年的情谊,阿娴不会怪你。”

    顾时霖坐在庭院中央呆呆地发愣,直到宫门快下钥,众人才将他连拖带拽的送出宫门。

    半月后李娴一行人行至鞑靼,刚开始鞑靼王对其颇为宠爱。还没一个月□□出现一波又一波新人,她便被抛掷脑后。她想着就这么平淡的过一生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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