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养媳?

    容玉致眼角跳了两下,啐道:“你在说什么鬼话?你们家找得着本座这般貌美的童养媳吗?”

    “啊呸……”她轻拍额头,“我在说什么鬼话,真是被你这小书生搞昏了头……”

    说时迟,那时快。

    少女忽然轻轻跃起,食指与拇指扣在一处,朝少年额头弹去。

    她此番动作犹如兔起鹘落,又过于突然,不通武艺的普通人几乎不可能躲过。

    可李玄同竟极为敏锐,几乎是在她跃身而起的那瞬间,他便将头一偏。

    容玉致弹了个空,不可思议道:“你好大胆子!”

    本座没抽你几鞭子,已算十分之仁慈了!竟然还敢躲!

    李玄同从胸腔里发出几声闷笑,忽然拉下眼纱,微微低头。

    容玉致见到少年白皙的面孔逼近前来,不觉倒退一步,拧起细眉,不悦地撇开脸。

    “这是什么?”李玄同隔空虚点,“我记得之前你眉心并没有点朱砂。难道是那位贤光法师为你疗伤,留下的痕迹?”

    一提起无生弥勒,容玉致便顾不上计较他自作主张跟她攀亲戚的事情。

    她沉下脸,冷冷道:“那贼秃驴就是欢喜宗的宗主,无生弥勒。”

    她没有点破眉间朱砂印记的由来,是因为不善根一经种下,几乎没有可能靠外力拔除。

    人之精神,一分为二。阳者为魂,阴者为魄。其魂有三,是为天地人;其魄有七,是为贪嗔痴爱恶欲。

    与其说不善根是毒,倒不如说它唤醒,催化了人与生俱来的天性。

    天性从来只能克制,绝无断除一说。

    因此,若无法坚守心志,这不善根将会慢慢变成她的致命弱点。

    而她,绝不会再把软肋暴露给外人。

    这种亏,上辈子吃过一次,已经够她长教训了。

    李玄同道:“难怪你昏过去前,叫我把水粮埋了。”

    “算你聪明,没有乱说话。”容玉致哼道,“不然咱们这会儿,尸体已经挂在沙洲城墙头曝晒了。”

    二人迅速交换了信息,容玉致隐去裴承芳和容素英的真实身份,只说无生弥勒瞧上了这对兄弟随行携带的宝物,意欲夺宝。

    李玄同瞧了她好几眼,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说吧。”若惹得本座不快,到时再打你。

    “那位阿英小郎,”李玄同顿了顿,“是女扮男装。”

    容玉致嘁了声:“我还当你有什么要紧事儿,原来是这个。我知道啊。”

    “你知道?”少年忍不住微微提高了声音,挑眉看她,神情里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那你还调戏她?

    容玉致双手背在身后,点着足尖,在丹房中踱来踱去,指挥李玄同从多宝格上拿取她看中的丹药。

    “原来说过,到了沙州城便与你分道扬镳,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眼下碰上无生弥勒这秃驴,一时却是走不成了。”

    李玄同将多宝阁顶层的续灵丹一扫而空,温声道:“你说过,既为同盟,绝不相弃。”

    容玉致猛然回头,定定看着少年那张俊秀的面庞。恍然间,她似乎看到另一张眉目含情的脸孔,眸光清澈,温柔地喊她“玉致妹妹”。

    她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烦闷。

    此人瞧着秉性温厚,又知恩图报,机敏变通,除了身娇体弱,手无缚鸡之力外,似乎也没什么惹人厌的地方。

    但每每他摆出温柔的模样来,她就悒郁不忿,无端生出想要撕碎什么的暴虐来。

    呵……谁能想到,她前世对温柔最是无力抵抗,而今竟然也会杯弓蛇影。

    容玉致心中不快,便要生事。

    “你要的丹药都拿了。”李玄同挎着药篮走近,“你再看看,是否还有疏漏?”

    少女葱管一样的手指拂过白瓷药瓶,拨弄琴弦似的,敷衍地瞥了几眼,故意刁难:“我不吃苦药,你代我尝尝,把苦药都挑出来。”

    李玄同像是没料到她会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掀起眼睫,静静地看向她。

    他的眼瞳很黑,情绪很淡,但有那么一瞬,容玉致却从那双沉静的眼眸中捕捉到一抹杀意。

    容玉致眨了下眼,再看时,少年眼中却只剩下委屈和为难。她拿着碧玉短笛,转笔似的转个不停,眉尾微抬:“愣着做什么?”

    “修士服用的灵丹,凡人乱吃,可能会死。”

    常言道,是药三分毒,况且修士所服丹药与凡人更是不同。

    迫人试药,运气不好,等同谋杀。

    “放心,你若真替我试药吃死了,本座一定给你修座富丽堂皇的大坟,绝不会薄待你。”

    少年垂下眼帘,指尖搭在药瓶上,没有作声。

    ——暖阁四面的窗子都被木条封住,透不进一丝风和光,唯有苦涩的药味填满每一寸空气。

    锦衣玉带的男孩跪在竹帘外,瞥见竹帘底下,锦褥之上放着一只枯黄干瘦的手。

    伴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那只手卷起竹帘,端起一碗浓浓的药汤,朝男孩招了招手,姿态轻慢,宛如对待家养的松狮犬。

    “爬过来,爬近一点。”

    “对了,就是这样,跪在孤脚边。”

    那只枯木一样的手掐着男孩的脸,迫他张口,将滚烫的药汤往他嘴里灌,即便因此烫伤自己也不肯松手。

    “哈哈,孤赏你的。能替孤试药,是你三辈子修来的福分,还不叩谢天恩!哈哈哈……”

    ……

    容玉致见少年不动,冷笑道:“怎么了,先时不总念叨我是你的恩人。恩人请你帮点小忙,你也不肯么?”

    李玄同终于冷淡地应了声好,提着药篮走到桌旁,拿起一瓶丹药,却不将药倒出来试,只是拔掉木塞,凑到鼻端嗅了嗅,而后便将这瓶丹药放到一旁的小桌上。

    如是挑拣数瓶,容玉致忍不住了,玉笛轻转,压住他手腕,皱眉道:“你这样闻一闻,就能分辨出哪瓶药是苦的,哪瓶药不苦?”

    “少时兄长多病,我常为他侍奉汤药。做得多了,便能通过药汤的气味分辨出用了哪些药材。”

    “你骗鬼呐。便是江都杏子林那些名家道医,也未必能够识味辨药,你一个从未学过岐黄之术的凡人怎么可能办到?”

    更何况修士所服用的灵丹与凡人所服汤药大不相同。灵丹经过灵火淬炼,药性融合,更加难以分辨药材本来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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