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照楼。

    宁安绸缎庄的吴掌柜已经等候多时,面色难免带点不耐烦。

    小二姐推开雅间门时,她抬起头来,瞧见了小二姐身后的白嘉年,面上的些许不耐烦顿时消失不见。

    吴掌柜起身迎过去,笑得圆滑世故,“哎哟,白大公子,你可算来了,快坐快坐。”

    白嘉年见了她,深吸一口气,闭眼,呼出,彷佛这样便能将来时的不愉全都倾吐。再睁眼时,便恢复了往日的三分性情,变得得体稳重起来。

    他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带着些许歉意,说道:“吴掌柜久等了,嘉年路上有事,耽搁了一会儿,为表歉意,便自罚三杯,算是给吴掌柜赔罪了。”

    雅间里面,虽没有上菜,但是酒已经点了一壶。白嘉年走过去,径自倒了一杯,朝吴掌柜示意,便仰头喝下,如此,重复了三次,方才罢休。

    他的动作甚至比往日还要利落三分,完全没有给吴掌柜说话的余地,转眼便已经三杯下肚。

    如此豪爽,让吴掌柜原本升起的一丝不满,烟消云散。

    她走了过去,笑容真诚了些许,“白大公子客气了,不过片刻功夫,吴某也不算多等。”

    很快,小二姐便上好了一桌的菜。

    白嘉年提前订了位子,点好了菜色,只等人来齐,便可以立刻上菜。

    “二位客官,请慢用。”

    小二姐点头哈腰,说完便转身离开。

    “侍书,你也出去吧。”

    白嘉年微微侧头,吩咐侍书。

    并不是两人相谈之事,需要瞒着侍书,只是叫侍书去外面候着,以防有人偷听。

    侍书明白,点点头,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吱呀”一声后,门关好,屋子里只剩下白嘉年和吴掌柜。

    两人边吃边谈,却从里坊趣事,谈到佛学哲理,白嘉年什么都能聊,彷佛无所不知。

    吴掌柜只是一个商人,若论生意,自是能滔滔不绝,可偏偏白嘉年不跟他谈正事。

    若是今日不是为着正事而来,听着白嘉年说话,倒也十分得趣。别看他人冷冷淡淡的,可和人交谈,毫无寻常男子会有的羞赧瑟缩,言谈举止大方自然。

    吴掌柜和白嘉年打交道多年,初时也瞧不起他男子的身份,交谈经商时,总免不了傲慢和轻蔑,可白嘉年并没有像旁人一样,拂袖而去,或是愤愤不平。

    他依旧不卑不亢,可却叫他在无形中栽了好大一个跟头。

    也是自那时起,吴掌柜才真正收了轻蔑之心,能正眼看待他。

    当抛开白嘉年男子的身份时,他才发现,此人的可怕之处。于无形中,挤掉竞争对手,叫与他作对之人,一一覆灭。或是倾家荡产,或是流落街头,或是举家搬迁,或是卖身为奴。

    虽有些人是自作自受,但到底太过冷酷无情。因此,不少人在背地里编排起他。

    这么多年来,他身上的几乎都是骂名。

    想起多年前曾在白嘉年身上栽的跟头,吴掌柜便打了个寒颤,也不想再弯弯绕下去,便放下木箸,直入主题。

    “白大公子,不知今日,你设宴招待吴某,所为何事?”

    “吴掌柜不知?”

    白嘉年也放下木箸,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说道:“嘉年以为,吴掌柜与我二妹交好,已经知晓我如今的处境,也知道,我今日为何而来。”

    此言一出,吴掌柜心里顿时一悚。

    未料到白嘉年竟然知晓她近日和白雅玉过从甚密之事。

    毕竟,她和白雅玉的几次相见,都极为小心隐秘,根本没有暴露的可能。竟不知白嘉年到底使了何种手段,竟然连这种极为隐秘之事,都能探得分明。

    虽心里警惕非常,可吴掌柜面上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顿了顿之后,便笑道:“哈哈,白大公子说笑了,吴某是生意人。白家是换了掌事人不错,可这说到底是你们白家的家事,你们白家和我宁安绸缎庄有生意往来,总不能掌事人换成了白家二小姐,我这生意就不做了吧。”

    白嘉年不语,依旧似笑非笑。

    吴掌柜心里一突,收了些笑意,面上也认真正经了些,她脑子里稍稍思考之后,才解释道:“白大公子,您也别怪吴某。在商言商,这尚义县乃至兰郡的绸缎庄多不胜数,即便我不和白二小姐做生意,旁人也会和她做。此事于我宁安而言,毫无益处。吴某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几十口人要养活,实在是不敢冒此风险。只能对不住白大公子了。”

    虽说,吴掌柜此举,难免有点人走茶凉的嫌疑。

    可她说的也没错。总不能叫她单独和白雅玉对抗吧。

    白嘉年也非不明事理之人,相反,他很能理解吴掌柜此举,方才只不过是试试吴掌柜而已。

    若是虚以委蛇,不说实话,便是彻底倒戈,再不能相信。

    可此言一出,白嘉年便知道,吴掌柜还是存了几分旧日的情分,好歹道出了几分真意。

    如此,便好。

    白嘉年嘴角微微勾起,“吴掌柜无须多言,嘉年都懂。若是异地而处,嘉年也会如此,人之常情罢了,有何可怪罪的。”

    此话一出,吴掌柜倒有些迷糊了。

    “白大公子,今日你既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那到底是为了何事?”

    不是吴掌柜太过迟钝,实在是白嘉年一言一行,都透着股神秘的劲。再加上,他往日里在生意场上的那种神鬼莫测的行事作风,每每就算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放在白嘉年身上,都得让人琢磨再三。

    可即便如此,也甚少有人猜到他的真正意图。

    这才是他以一介男子之身执掌白家,却不堕白家兰郡首富之名的重要原因。

    白嘉年修长白皙的手指微微屈起,轻轻在水曲柳的八仙桌面上扣了扣,意有所指道:“吴掌柜,你觉得白雅玉那蠢货多久能被人玩死?”

    “这……”

    吴掌柜一愣。

    这话说得也忒直白了一点,甚至是有些粗鲁。

    平日里,白嘉年虽待人不冷不热,可也不会说出这种鄙夷轻蔑的话,今日怎么如此反常?

    难不成,是因为被夺了权,因此才急切了三分。

    还没等吴掌柜想明白他今日的变化。

    只听白嘉年又点了点桌面,说道:“吴掌柜,宁安大部分的生丝、染料供给,都由白家承包,甚至连销路都有白家经手。若是白家出事,难道你们宁安能躲过一劫,完好无损?”


章节报错(免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