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事不过三,前面安稳度过了两日,风浪还是在第三日来临。

    江缔却是不得不感叹宣静点消息之灵通,撷兰苑昨天晚上出的事,他今日刚刚下朝就能说个八九不离十,实在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啊。

    宣静在皇宫,特别是在宣尚书的注视下,他不敢和江缔勾肩搭背,但两人绯色和绿色的官服走在一起还是有种春意盎然之感,宣静回头看不见人,才道:“不过我今日看班太傅的神情,他大概不单单是冲着撷兰苑去的,我一个小官他还不至于把我怎么样,可阿朝你不同啊,恐怕会有点麻烦。”

    江缔也看见了,不过班太傅毕竟不想闹个头破血流,何况他并不了解江缔“自然,照你说的,出事这几日去过撷兰苑的高品官员有代表性的就只有我,但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既然与我有关,那我插上一脚也就不是问题了。”

    “撷兰苑苑主现在正跟官兵周旋,只能说不愧是一苑之主啊,该有的气概是一点不少,但她无权无势,应付起来还是难。”

    “是么,我去看看。”

    从宣静口中听到“无权无势”这四个字,江缔就明白脉婉惜的目的对撷兰苑有多重要。

    “不会吧你,就见了人家一面,这么快见色忘友,阿朝你真是……”

    宣静除了大事下,插科打诨几乎时时刻刻都跟着宣公子存在,江缔等也都熟悉了,只是可能这一次宣公子过于欠揍,话还没说完就被江缔藏在官袍下的手掐没了声。

    “什么跟什么,还见色忘友,行了,别跟我摆哭脸了,赶紧走吧。”

    江缔无语,只是现在还在官道上实在不方便让他闭嘴,便只能出此下策了。

    “狠心的女人,友尽了,我去找眠晚……”

    宣静话里虽然满是被江缔“伤透心”的难过,但江缔不瞎,他去找陆迟的眉飞色舞都快直接把“他很高兴”几个字摔在江缔脸上了。

    果然是故意的。

    江缔内心道,除了宫门,直奔撷兰苑。

    她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江缔自然也不会。

    清早的街道人不算多,因此江缔很快就到了撷兰苑,撷兰苑通常是晚上的客人多,白日里虽然也有,但肯定不会像现在一样把整个撷兰苑的门堵死。

    既然跟她的出入有关,那自己进去也没什么不行的,而且大理寺手上现在可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江缔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借着大理寺兵的身影往院子里瞧,脉婉惜显然是一夜未眠,但她此刻站在大理寺的人面前仍然是淡定自若丝毫不退让,紧接着,就是她脚边的尸体,已经让仵作盖上了白布,因此江缔看不见那是什么人,只能看出他身量高大来。

    “脉苑主,你若真的清白,又为何不配合大理寺调查?”

    为首的人是大理寺卿,身后跟着的便是苏槐歌的夫君甘元,但就算是看戏的百姓,此刻也不免察觉出几分不讲理之感。

    不错,针对的就是她脉婉惜不过是个女人。

    真可惜,有人想要杀鸡儆猴,可谁是猴?谁又甘愿做鸡呢?

    江缔不在前门凑热闹了,而是转到后门准备到脉婉惜身边去,大理寺还真是重视,来了这么多人,她才不会费力往里面去。

    撷兰苑大归大,但究其构造简单,只不过是让前院的戏楼遮去了大半,又高高低低的立着几座楼阁,硬生生是有几分让人迷糊之感。

    江缔很快就走到了脉婉惜身后的亭子里,被柱子遮着,她看的见外面的人,但大理寺包扣背对着她的脉婉惜都是看不见——甚至不曾察觉到她的。

    “妾身清不清白大理寺自有定夺,可现在没有证据又没有搜令,诸位大人有什么理由擅自封闭我撷兰苑扣押我入牢听候发落?”

    脉婉惜大概是作为苑主不怎么爱使胭脂水粉,至少不会画那么浓的妆,她只一身简单的衣裙,茶白色的布料和天上正明的朝阳十分相配。

    脉婉惜却是柔裙下是硬骨头,直视着大理寺的一干人,既不退让一步,也不让人轻而易举的进来,站在那里,倒是把撷兰苑和门外隔绝开来了。

    “事发突然,大理寺事从权宜自然没有那么多准备,”大理寺卿指向脉婉惜脚边的尸体“何况这件事非同一般,脉苑主不会不知道吧。”

    “妾身为什么要知道,妾身的撷兰苑平白无故多了个死人,还没等到去官府报官,大人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脉婉惜垂眼看了看自己脚边上的尸体,他的死状并不惨烈,可是在白布覆盖的阴森下,就是没见过,也不免叫人脑海中多出了一副七窍流血的可怖面孔。

    “本官先前说过了,此事非同寻常,更何况他死在你的院子,若没错的话,那日正巧是你与宣威将军私下会谈之日,此等嫌疑,脉苑主可明白?”

    “下官不明白。”

    大理寺卿确实是有几分先斩后奏的感觉对脉婉惜,她是整个院子里嫌疑最大的人,就算后来她不是真凶,在放出来又有什么不可。

    只是没想到,回答他的不是脉婉惜,而是这几日的另一个主角——宣威将军江缔。

    江缔来的匆忙,身上的官服早就换下,但官品令牌把自己的身份大大方方的展现在众人面前,更是给脉婉惜莫名填了一把火,两人看着更有底气了。

    “宣威将军何时与脉苑主有交情,本官倒是不知了,”大理寺卿虽然有些惊讶,可对方不但品阶比自己低是个武散官,还是个女人,又能有什么威胁“大理寺办案,不劳将军费心,来人——”

    “大人手上只有旁人身外之言,没有证据没有查证更没有圣上的搜令,按我朝律法,大人您不但不能封了撷兰苑,更不能随意扣押撷兰苑苑主,”江缔半挡在脉婉惜面前,她不知见过多少敌军来谈判的人,不讲理的,唯唯诺诺的,油嘴滑舌的,自然对上大理寺卿,她全然没有惧意,武将的英姿更胜一筹“大人公明执法为官清廉,给人落了口舌可不好。”

    江缔有意无意的加重了“公明”和“清廉”这几个字,大理寺卿为官这么多年还能依旧稳坐高位,在百姓眼皮子底下办事自然是良臣,可官场上,真正“两袖清风”的又有几人?

    “这怕不是将军该管的事情。”

    大理寺卿的面色不善。

    “既然大人说了与下官有关系,那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大人难道不想知道,到底是何人——”江缔指向地上的尸体“害了他?”

    大理寺卿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没有证据,他没法把人带走审讯,江缔一没插手大理寺调查,二没包庇真凶,出于私情帮脉婉惜一把,真是无可反驳。

    也罢,本身大理寺按规矩办事,现在确实是他昏了头,唐突了。

    不过他倒要看看,两个女人能干什么。

    “希望将军不要让本官失望。”

    大理寺卿说完转头就走,恐怕江缔的出现无疑是给他添堵,今日是他休沐,等三日后在上朝,免不了要听几句“怨言”了。

    江缔看着大理寺卿离去,却见还有一人面色平淡的候在原处,好想在等什么东西,正巧碰上江缔的目光,江缔当即领会,回头给了脉婉惜一个眼神。

    大概是。

    看你的了。

    脉婉惜笑着点了点头,也回馈给她一个眼神。

    放心。

    在外人看来,这大约就是“眉来眼去”吧。

    “少卿有何事要议?”

    江缔并没有见过几次甘元,少有的几次都是因为苏槐歌,而也正是苏槐歌,让这位大理寺少卿除了温雅之外的脾性牢牢的记在江缔心里。

    “大理寺是最先知道消息的,将军来的晚,有些事并不知晓,”甘元神情淡淡的从自己袖口例行公事的拿出了一张纸来“这是报案的人和死者的信息,虽不能确定他是否与这次事件有关系,但断不可轻易打消疑虑,望将军把握好,莫要让无辜之人趟这趟浑水。”

    江缔道谢一声,从甘元手中接过纸张,仔细感受下才发现这张纸的厚度不同于其他,向来应该是在中间藏了什么东西。

    “多谢少卿。”

    江缔没有看,而是直接收起来,甘元既然需要用这种方法给她东西,且不说这是不是什么大事,就单是大理寺卿,恐怕也不想这种东西落到江缔手上。

    “将军有礼,甘某还有事在身,便先回大理寺。”

    甘元冲江缔点点头,这东西大理寺卿确实不允许他给江缔,但凡是查案之人,手上又怎能缺了这些,大理寺卿虽然大事靠谱但琐碎小事总是爱夹杂私人情感在里头,不说脉婉惜,就是自己的夫人都被他挑挑拣拣说过几句“不守妇道”。

    甘元当然一句都没听进去过。

    谁规定的妇道?守不守管旁人什么事?

    给就给,他还能弹劾他不成。

    甘元想着,不慌不忙的走出了撷兰苑。

    江缔见他走远,这才转过身去看那个尸体,被仵作的白布盖的平白添了几分恐怖。

    但很明显蹲在他边上的脉婉惜不怕。

    很明显准备掀开白布的江缔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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