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灯会的事去并没有在京都激起怎么样的风浪,理应也不该引起什么过多的关注,大抵是江缔被班太傅那一出影响到了罢。

    一日的休沐,加上江孤亲情资源的千里马,来回平阳关驿道不过是朝发京都暮至驿站,间隔缩到最短,就是有人想那路上的事做文章,也要先赶上她再说。

    抛开这些不谈,江缔摸着马的鬓毛,这马也算是跟她爹出生入死过得了,或许真是万物有灵,这匹马并不排斥她,反倒温顺的让人抚着。

    “多好的马啊,”江缔再一次感叹,自己怎么不再早生几年,说不定自己也能捞到这么一匹马了。

    “小姐,时辰到了,”葶苈从边上走上来,手上还拿着什么东西,先不说她里面装了什么,就是看它大到要葶苈一整个搂在怀里,江缔就已经猜到这是什么了。

    葶苈从小侍奉在江缔身边,别说烈马,就是刀剑这种东西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能吓到她。

    “葶苈啊,多谢了,不过我此行不需要,”江缔别过眼不看葶苈期盼的眼神,这次绝对不会了,她不过一日的路程,要这么多包裹干什么。

    葶苈撇撇嘴“小姐路上小心,奴婢这不是放心不下……”

    话未说完,一声马的嘶吼声打断葶苈接下来的话,等眼前的风过,江缔已经跨坐在了马背上,身姿挺立,从葶苈的角度看,江缔好像和太阳融在了一起。

    “小姐我什么时候有过事,放心吧——”说罢那匹马像是离弦箭一般冲了出去,江缔的声音也随着风消散。

    葶苈留在原地看着江缔避开大路扬长而去的身影,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包裹,终于还是叹气“小姐一直这么快活就好了。”

    平阳关驿站

    不过才三四个时辰,江缔已经快到了目的地,不得不说,确实是与常马不同,难怪江孤这么宝贵它。

    眼瞧离驿站还有几百米,江缔放慢了速度以防万一自己在路上堪称“追魂”的速度直接给人杀个措手不及。

    事实上她的出现就够措手不及了。

    在江缔,她是正儿八经有皇帝的旨意在上头,无非就是明谕暗谕的区别,过了路,不管始还是终,都不会给他们一点做文章的机会。但驿馆的官员,包括驻扎在此工兵二部的官员,任谁都不会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号人物来,上品官就算了,还是这些时日名气最大的翊朝女将江缔。

    不过第一个收到这个信息的,是在驿馆前守门的守卫,本来守驿馆就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眼下又正是太阳高照,难免有几分困倦,不过那都是后话,现在他已经被面前突然出现的马带起的尘沙给惊醒了。

    “来者何人!”

    他一边醒神一边开口,却只见面前是一匹马,黝黑的毛发在光下似乎发光,就算不是行家也会切切实实的感受到这是匹好马。

    但更让人关注的还是马上的人。

    守卫抬头一看,马背上的人差点让他惊掉下巴。

    来人一身便装轻松的跨坐马背上,手中握着缰绳,腰间配着剑光看剑柄就知道定是个上过战场的狠家伙,附带着的令牌,更是明晃晃的告诉他此人身份,她一双凤眸自上而下看着他,微挑眉,仿佛在质问他办公期间谁让他松懈的。

    特别是现在修路的关头。

    “将军怎的突然来此,小的有失远迎。”守卫赶紧慌张行李,避开江缔,那眼神看的他心里发毛,恐怕是逃不过这次惩处了!

    这里的官员都是守了几年的人了,作为最主要的驿馆之一,对于京都的消息自然是没有一日断过,江缔之名几乎这几日传遍了京都之外百里之内,除了一些郡县小城,谁人不知她宣威将军。

    “本官向来在战场上的时间多,竟是不知,原来驿馆还能任职期间休憩不成?”江缔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心虚的守卫,语气闲适到像是在话家常。

    “将军恕罪,小的……”

    “好了,本官来不是关心你有没有罪的,驿馆自然会有惩处规章,”她打断守卫的话,示意他带自己向前“带本官去找你么驿丞。”

    “是是。”

    守卫心里抹汗,之前只闻其名,还觉得女子上战场也干不成什么大事,这官名顶多是陛下看在江元帅的面子上赏的,现在看来,实在是他狭隘了!

    “将军请稍等片刻,大人出去办事,一炷香的时间就会回来。”

    江缔点头,目光一直跟随他直到门关上。

    莫约不是他。

    江缔从还在马上就开始打量他。

    对方年龄不算大,但见了高位官员下意识的反应是慌张而不是恐惧和惊讶,从他的职位来看,也不像是能接触到中心的人。

    但在一切成定论前,这里的每个人都会成为江缔上奏的折子里的证据,官道修好之前,谁身上都摘不掉“嫌疑”之名。

    她环顾四周,这里的一切都十分简单,装潢用料,几乎是怎么简单怎么来,窗口还饶有兴致的养了三盆花,只可惜还没开花叶子就开始枯黄,也不知道是养护问题还是……土壤的问题。

    若只有这些,江缔恐怕会一扫而过。

    江缔看向桌子中央的茶水,里面热腾腾的还冒着热气,里面是什么茶?

    是蒙顶。

    这么突兀的出现,太过刻意,刻意到像是在专门等她来。

    “下官见过将军。”

    她正想着,身后出现一个男人,江缔回头,对方恭恭敬敬的行礼,身上穿着件形式简单的灰衣裳,有些肥胖的身材导致他行礼时的动作有些僵硬,看上去一副宽厚老实的样子,但额头上轻微的汗还是出卖了他——他在害怕,怕江缔。

    平阳关驿馆驿丞,郑千堂。

    “驿丞无需多礼,”江缔虚扶他,等郑千堂站起身,江缔都还没说什么,他就已经开始不自在起来,眼神回避不说,甚至连直起腰板看着她都做不到。

    江缔万分肯定,不是她的问题。

    这人怕的有些过于离谱了。

    “驿丞早知会有人来?”

    江缔自认并没有什么过高的姿态,但对方这样明显是很难办,她只能把自己配剑挡起来,示意他坐下。

    “不,不是下官,”郑千堂好不容易调整过来,但仍然没有直视江缔,“是下官的同僚,此处的驿使。”

    “驿丞不知?”

    江缔把自己的目光放在窗台上几盆花身上,叶子枯黄直接断绝开花的可能不说,就是能不能保住剩下的几分叶子还是个问题,不过反倒是在暗处那盆瘦小的花草叶子最绿,在光下长大高大的那盆,反倒是枯黄的最厉害。

    “下官与他是同乡,自从前就没有他巧捷万端,”郑千堂不看江缔,反倒是目光在蒙顶茶上逗留许久“这茶是特意为将军备的,路迟迟修不好,他便让下官早早准备好,果然今日将军来了。”

    “平阳关地势特殊,驿丞想必也知道,今日军队出征驻守南部,指不定那日就会出征突厥,平阳关的重要相必不用本官多说。”

    江缔听他话里话外不离“驿使”,倒也想见见这位某种程度上越俎代庖的人,但此刻,还是眼前这位更起她关注。

    “是,关口重要,山路连着大河,稍有不慎就会叫人趁虚而入,不得不防,”郑千堂此时说话又莫名其妙的有些不稳定。

    “驿丞知道便好,”江缔顿住,而后才道“驿丞闲暇之余还是多管教管教手下的人,管理出了问题驿馆上上下下十几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是,将军教育的是,”郑千堂恭谦的点头,随后又抬头,第一次直视江缔“将军来此,可是来看路程的?”

    江缔这才看见他整张面庞,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耳廓处一道伤痕,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是,本官是奉元帅之名前来,也好给将士们一个保障。”

    这话还真不是她便编的。

    记得昨日江孤心情明显好,见她问起,大手一挥煞是爽快肆意“我作为元帅要给将士保障,向陛下请命,主帅非故不离京,叫我麾下将士去审查,有问题?”

    自然是没问题的。

    毕竟江缔来就是找问题的。

    “将军请随我来,工部和兵部的大人也在后山,”郑千堂在前头,就算没人也仍旧是一副低眉顺眼的姿态,这维诺的样子,让人不知不觉就把那些事情跟他撇的一干二净。

    但这正是大忌。

    江缔跟在她身后,明明是个男人,支起身子来可以用壮实来形容,现在却生生矮了她几分下去。

    江缔甚至不经怀疑,莫不是找了个人来骗她?

    但这个想法很快被否认,在十几个人眼皮子底下换人,要么有通天之能,要么此事虚无。

    但说真的,真换了人,危害比暗通款曲还大,到那时候恐怕只能力挽狂澜了。

    一路上江缔都没见到什么人,大抵是都在后山修路,不过这样的人反而最好审查,更何况她看到了想看的人,这就足够了。

    通往后山的路上站着个人。

    像鬼魂一样无声。

    倒是郑千堂终于放开些,招手道:“上立!”

    江缔看过去的同时,对方也看过来。

    眼神中的神色甚至无法用复杂来形容。

    只能是,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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