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桐像是听到了极为不可思议的事，不明所以地盯着顾晴。
顾晴指指季桐包裹着纱布的手，“即便是最后，你还想去救他，不是吗？”
“但如果不是我把他叫到了山崖，他也不会……”
“那你能说说你是以什么方式叫他去山崖的吗？”
这件事极为难以启齿，但在顾晴看来却再正常不过，此前也说过，季桐长得漂亮，那几个世家的少爷便见色起意，一直对他图谋不轨，季桐当然是不从的，也因此，他成了所谓的“黑羊”，也就是攻击对象。由于李家少爷心存歹念，所以季桐随便一说，他便想趁机捡个便宜，这才有了下面的局面。
“我这个人很龌龊吧？为了杀一个人，连这种理由都用得出来。”季桐懊恼地抱着脑袋，“明明还有更好的办法……是不是我就不该反抗？反抗是不是错的呢？”
“首先，我要告诉你，反抗是每一个人都拥有的权力，除了你自己，没人能够决定你是否要反抗。如果某人的行为让你感到不舒服了，这就是你该反抗的时候。你问问你自己，你是因为他的死而难过，还是因为你自己而难过？”
季桐慢慢冷静下来，“他这种人……根本不值得我后悔……”
“我告诉你，你并没有杀他，你反而还要救他，在危机时刻体现出来的行为，是真正的你。即便你是抱着杀他的念头去的，但你还是想救他，说明你是个非常善良的人，以德报怨，即便对方永远都在想着要害你。”
“可是，我会遭到报应的……只能以死谢罪……以命抵命……为了季家……”
这些世家子弟，身上往往肩负着家族兴衰的重任，之前的申凡也是，现在的季桐也是，都是被世家束缚者的金丝雀。
“那么，你在一到五分里打个分，表示你想偿命的意愿。”
“三分。”
顾晴点头，递给他纸笔，“你能写写你的死法吗？不多，五十个就行，把你所有想到的，你可能的死法都写下来。”
季桐狐疑地看着顾晴不明所以，这不是很简单吗？但很快，他才写了十个，就绞尽脑汁，离五十个还遥遥无期，他最终宣告放弃，不解地望着顾晴。
顾晴只是浅浅的笑，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她又接着道，“那么接下来，你再写五十个你想做的事，什么都可以。”
季桐不明所以地拿起笔，虽然不明白她要干什么，但照做总该是没错的。他提笔沉思，很快便写下了第一件想做的事。
他安安静静地写，没人去打扰他，写完一件事后，又想起另一件事，一件接一件，很快便写满了整张纸，他看着密密麻麻的纸张，显然自己也没想到不知不觉间写了那么多东西，而且，他转头往往黑漆漆的外边，内心更加愧疚，都是他的错，耽误了顾二小姐的时间。
但是顾晴却像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拿起那张写满了字的纸，温柔地将他的思绪扯回来，“你看，活着比死有意思多了吧？有那么多想做的事如果不去完成，即便是后面真的去了地府也会遗憾的吧？”
“但是……”季桐刚刚亮起来的眸子瞬间又黯淡下来，“这不是我能够决定的……”
“哦？那在你的认知里，谁能决定你的命运呢？”
“命……是上天注定好的……”
“你真的相信有上天的存在吗？既然存在，为什么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不来帮你呢？如果连好人都不愿意帮助的神仙，那他真的有书写人类命运的资格吗？”
“我……不知道……”季桐起身告辞，他不能再耽误二小姐的时间了，二小姐能同他说这么多，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等一下。”顾晴亦起身，将先前他写上想做的事的那张纸递给季桐，“这样，回去之后，你将这张纸上的内容誊抄一遍，然后从明天开始，你每完成一件事，就在这件事的前边打上一个勾，如何？”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季桐还是从顾晴手中接过纸。
只要他问，顾晴就一定会有所回应，“为的是不留遗憾。”
同时，她自己拿出一个本子在季桐面前晃了晃，“我已经打上很多的勾了。”
季桐神色微动，低头看看手上的纸，细声细语道，“那我，能再添点事情上去吗？”
“当然，想加多少都可以，这是由你自己所决定的，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就是了。”
季桐一步三回头，很是不可思议，顾晴嘱咐他，不要将今天的事说出去，就算是不小心撞见了文落灯，也不能提任何关于李家少爷的事，这件事，就交给她来处理。
“文先生。”
没错，是文落灯，顾晴现在见着文落灯就一阵头大，每次一碰见他总有麻烦事要发生。今天李家少爷才出事，大半夜的文落灯就来找她，能有什么好事？总该不可能是请自己吃夜宵吧？
“乖徒，好久不见～”
“得了吧，今上午才见过。”
“唉，乖徒竟然一点也不念着为师，叫为师很是寒心啊……”他夸张地摇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那么，文先生，您半夜三更来找学生又是为了什么呢？”
“呵，没事，只是来看看，为师也是担心乖徒再受了什么人的欺负。”
“诶～我还以为您要问李家少爷的事呢。”文落灯此人，想要你发现他在撒谎的时候就绝对能让你发现，不想让你知道的时候，你死也不可能知道，现在的情况显然属于前者，顾晴“善解人意”，自然是配合的。
文落灯对顾晴的反应很满意，自觉地找了个位置坐下，也不着急切入正题，“说起来，咱们师徒俩多久没有这么好好地聊过了？”
顾晴嫌弃瘪嘴，“什么多久没好好聊过了，我们根本就没聊过！”
“唉，今日为师来，就是来向乖徒赔礼道歉的。”
“道歉就不用了，赔礼就好了。”
文落灯的两只耳朵就像是个筛子，只过滤自己想听到的话，他完全不管顾晴，轻咳两声，“但是呢，为师来的匆忙，礼就没备，只剩下道歉了。”
她就知道，这狐狸准没安好心！
突然，文落灯一张清秀俊美的脸在她眼中逐渐放大，顾晴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一脸嫌弃，帅是帅，但是不在她的点上，而且，这家伙的心怕也是个筛子，浑身上下全是心眼，保不齐自己就被糊弄进去了，可得离远点。
文落灯惋惜摇头，“既如此，那么为师就直接步入正题吧，今日李家少爷的事你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用眼睛看啊。”文落灯每向她靠近一步，顾晴就往后挪两步，很快就被其逼到了墙角，动弹不得。
文落灯低头注视着她，慢慢向她贴近，将顾晴完全笼罩在自己的身影之下，极具压迫感地问道，“为师可都知道的，今日，便是李家少爷带头羞辱你的吧？他确实不知好歹，竟敢来骚扰为师的乖徒，为师现在可生气了，这案子为师也不想管了，乖徒你说，该怎么办呢？”
“能怎么办？按程序来办呗，难不成您还想伪造一个真相？”
“可是——”文落灯嘴角扬起一个玩味的弧度，不禁让顾晴背脊发寒，“如果是这样的话，乖徒刚刚的努力可都白费了，乖徒好不容易让季学子重拾生的希望，这下看来，怕都是徒劳。”
说着，他还回望了一下窗外。
原来他都知道，怪不得能混上一个大理寺卿的职位，还真不是一般人，看来刚刚她和季桐的对话，也被文落灯给偷听了去。
“那文先生您想怎么办？”顾晴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无论如何，不能让季桐遇到危险，至少在她看来，比起什么死板的公正，她更站在弱势群体的那一方。
“其实说实话，季学子的行为在殊天的律法中并没有明文规定是违反的，所以，不管在乖徒你的认识里季学子的行为如何，至少在殊天，他是无罪的。”
顾晴松了口气，这样就好办很多，看来需要她做的也没有太多。
“但是——”文落灯话锋一转，“李家是大世家，嫡少爷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你觉得他们会查不到季学子的身上吗？”
文落灯话里有话，顾晴不会听不出来，定了定心神，暗暗下定决心，“开条件吧，文先生，筹码是什么？”
文落灯嗤笑，与顾晴拉开距离，伸手去触摸顾晴的脸，手掌在她的脸上细细摩挲，就像是在抚摸一个精致的玩偶，“女子太聪明可不好。”
顾晴打开他的手，冷笑，“文先生，心眼太多也不好。”
文落灯收回手，面上毫无怒意，甚至还有些欣快，“为师可以帮你助季学子平安度过此劫，但是你也得答应为师一个要求，算是此次事件的报酬。”
顾晴对此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这哪是什么交易？就是变相的敲诈勒索！
但为了季桐，忍！
“您说。”
“为师要你，在演武大会上，代表启明书院参赛，并获得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