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冯瀚一边阅读着林蔷给他的提案,一边把眉头皱出个“川”字。

    “你确定这是你写的?”冯瀚一脸难以置信。

    “我没时间,容容写的。怎么你觉得不好?”

    “我没说不好,只不过中规中矩缺乏新意。”冯瀚斟酌了一下字眼说道。

    其实林蔷和他有同感,但她还是说道:“那也没办法,不能怪咱们。”

    “此话怎讲?”

    “这样的主题没办法想出好的创意,也没办法写出好的脚本。这是甲方的问题,谁让他们自作聪明搞什么命题作文。”

    冯瀚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就打算让我这么跟客户说?”

    “那是你的事,我相信你会有办法的!”林蔷灿烂一笑,然后目送他萧萧的背影离去。

    果不其然,很快冯瀚就带回了提案失败的消息,这在林蔷的意料之中。同时他还带回了另外一个消息:美兰盛总要请林蔷和冯瀚二位总监吃饭。

    这倒是有点出乎意料了,原本以为广告主会大发雷霆,或者挖苦讽刺两句,再一怒之下把协议取消,没想到他还要请无功之人吃饭,真是令人费解。

    到了饭店,盛开更是提前就到了,毫无架子,彬彬有礼,谦虚随和,还处处照顾冯、林二人,搞得他们俩很不好意思。林蔷也没了对付冯瀚时的底气,是不是自己神经太敏感了,也许他定这个主题本来就没什么别的意思?难道是自己小人之心想多了?但那个logo又怎么解释呢?可自己又没有申请设计专利,注册商标,他用了也不违法,能怎么说呢?难道跟他要知识产权费?怎么开这个口呢?总之是心情惴惴,忐忑不安。

    寒暄客气了几句,盛开转入正题了。

    “听冯总监说,好像林总监对我们这个广告主题有些不同意见,希望林总监不吝赐教,指点一二。”

    他说得真诚,林蔷本来也不打算跟他弯弯绕,直切要害了。

    “不是意见是建议。恕我直言,盛总,如果你坚持用这个主题拍摄的话,恐怕不会达到你想要的效果。”

    “为什么?”

    “也许你的本意是强调‘美’这个字,让消费者觉得使用了你们的产品会变美,很美,更美,如同初恋那般美好。但是……”林蔷加重了语气,盛开也眉头微皱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林蔷继续说:“这个宣传点很可能会拒绝掉一部分消费者,甚至让她们对你们的产品产生厌恶感。”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不是所有人的初恋都是美好的,都是值得回忆的;也不是所有的初恋都有圆满的结局,开花结果。那些想起来让人伤心痛苦的初恋不回忆也罢;那些没有走到一起半路换人的,再提初恋对后来者是不公平的。这样一来,很大一部分客户就会拒绝你们的产品,不但起不到宣传效果,还会适得其反。所以我建议换一个主题。”

    “以林总监看来换什么主题好?”

    “改一个字就可以了。”

    “哪个字?”

    “‘恋’改成‘见’,‘美如初见’即可。”

    “愿闻其详。”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初见的可以是一个人,一首诗,一幅画,一处风景,一段时光。不设命题,就可以把它想象成任何你觉得美好的事物。就算是人,也可以是朋友,知己,初恋,或者最后陪伴你的那个人,你认为最值得纪念最珍贵的那个人。无论是谁,在他生命里总会有个想要珍藏一生的人、记忆或者物品,这样,广告的受众群体就可以扩大甚至变成所有人,就算是那些不适合使用你们产品的人,也会引起共鸣,对品牌对企业产生好感,百利而无一害。”

    林蔷一口气说完,然后把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冯瀚悄悄对她竖起了大拇指,然后才腰板挺直地看向他的客户,上帝。

    盛开听后沉思良久,然后才缓缓道:“林总监说得有道理,是我之前没有考虑周全,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回去之后我会好好考虑考虑,最迟明天中午之前给你们答复。”

    冯瀚赶紧打圆场笑着说道:“没问题,您随时跟我联系。这回您也看到了,我们林总监绝非浪得虚名,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哈哈。”

    盛开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还有个问题想请教下林总监,那么对于你来说,初恋是美好的,还是痛苦的呢?”

    林蔷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在别人看来他们只不过才第二次见面,他就直接问交往尚浅的异性这种隐私问题,也未免太唐突了吧,让别人会怎么想?她偷偷看了一眼冯瀚,他好像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似乎并未察觉问话有什么不合时宜。但她知道,冯瀚一向擅长察言观色,城府又深,没表现出来不代表没看出来,心里难免有点火气。她又想起那天慕辰风说过的话,于是模仿他的语气说道:“哎呀,太早了,想不起来了,应该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不值得回忆,不提也罢。”说完一脸洒脱微笑着看向盛开。她明显看到盛开脸色一紧,自己心也忽得一沉。

    冯瀚也看到了,后来就算尽量维护表面上的客气,气氛也变味了。匆匆吃完饭,双方道别,各自离去。

    冯瀚要开车送林蔷回家,被林蔷谢绝了,说还要去附近逛逛,让他先走了。她知道今天饭局上的诡异一定被他察觉了,免不了被他一顿追问,干脆能躲一天算一天,等自己想好了说辞再面对他吧。恐怕要面对的还不只是他一个人,他知道了,肯定会告诉慕辰风吧,就算慕辰风早就了解了自己的那点过去,又该怎么解释今天的状况呢?

    和冯瀚分手后,林蔷向公交站点走去,人心思一沉重,身体也就跟着沉重,所以走得很慢。刚走几步,耳边突然炸响一声尖锐的鸣笛,把游魂状态的林蔷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脚边,车窗开着,往里一瞧,是盛开。盛开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上车。”林蔷不想面对他,继续往前走,他又跟上来,把车斜横在她面前挡住去路,然后命令道:“上车!”语气很不佳,似乎很生气。林蔷知道自己今天晚上的话可能刺激到他了,不敢再继续惹怒他,于是咬牙上了车,重重地把门关上,胸口剧烈起伏着,努力平复跌宕的心情。他又命令道:“系上安全带。”她本来也没打算不系安全带,因为她还没活够,她还有奶奶要照顾,才不舍得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呢。只不过听他语气不善,还拿命令的口吻跟她说话,一时气不过所以才坐着没动。盛开见她不动,气得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自己翻过身来伸手去够安全带。他一欺身过来,林蔷的呼吸立刻停止了,心砰砰直跳。系好安全带后,他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发动汽车,林蔷才把那口凝滞在胸口的气缓缓吐出。她偷偷看了他一眼,他面沉似水地直视着前方一言不发,也不问她要去哪儿,他也不说他要去哪儿,她也不敢问,就随着他自由驾驶,爱去哪儿去哪儿,反正上了贼船,他不停她也不敢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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