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夫人这病半点都经不得刺激,一旦碰上诱因就极容易发作,要是真闹起来,这一宿都别想安宁。

    简怀逸忙应了声是,起身绕到另一边,和骆钧一左一右低声劝着,这才让已经开始焦躁的骆夫人渐渐平复下来。

    可即使是这样,骆夫人也再没有之前的轻松愉悦,只是缩在简怀逸的怀里,惊恐地紧绷着精神,不住地在房间里搜寻着那个可能出现的人影。

    她的眼神游离而警惕,像是随时畏惧着骆枳会忽然冒出来,身体怕得不住发抖。

    骆承修慢慢捏紧水杯。

    他看着眼前这一场轻易搅得每个人不得安宁的混乱,又想起骆枳闯出的那些祸、在外面留下的那些恶劣的名声,作的那些恶。

    ……

    自己和骆钧没能赶得及的那天夜里,骆枳究竟都对妻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虎毒尚且不食子,虽说那时候妻子的神志就已经不清楚了,但毕竟为人母,总有保护孩子的本能。

    骆承修还记得孩子丢了那几年。虽然是骆枳任性贪玩自己跑丢的,妻子却依然差一点就被强烈的自责彻底击垮,整天以泪洗面,人也浑浑噩噩得像是没了意识。

    骆枳究竟得做了多过分的事,才会刺激得亲生母亲把他亲手推下去?

    ……

    想到这些,先前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自然也彻底跟着淡了。

    “有能力又怎么样?”

    骆承修的语气冷沉,不知是在回答简怀逸刚才被打断的话,还是在说给自己听:“心术不正,就算有点歪门邪道的本事,也只会拿去害人。”

    简怀逸顾不上回话,揽着骆夫人温声细语地慢慢劝导,垂在桌下紧攥成拳的手终于缓缓松开。

    骆橙却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啊”了一声,又忙掩住嘴。

    骆承修皱了皱眉,他侧过身,看向这个近来似乎也多了许多秘密跟心事的女儿:“又怎么了?”

    骆橙有些慌张地摇头:“没事……”

    她到底憋不住话,低头摆弄了半晌餐叉,终于还是小声问了出来:“爸爸,骆枳他是不是……真的害死了尘白哥的妈妈?”

    音量虽然已经压得够低,但屋内毕竟不吵,也只有尚且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骆夫人没有听见。

    骆橙这一句话的话音刚落,骆钧和简怀逸的视线已经错愕投了过来。

    骆承修却仿佛并不惊讶:“任尘白这么和你说的?”

    骆橙点了点头。

    因为这件事,骆橙已经好几天不敢见尘白哥,每次想起来都会莫名心虚。

    这份心虚也当然得记在骆枳的头上——要不是骆枳简直坏透了,做出这种心术不正害人的勾当,怎么会连累得她也在尘白哥面前抬不起头?

    “应该是他家里人这么告诉他的。”骆承修点了点头,“就当是这样吧,真相他未必受得了。”

    这个回答实在模棱两可,骆橙怔了下,还想再问:“可尘白哥——”

    骆承修看向女儿,神色沉了些:“别再提这件事了。”

    任尘白是这一代年轻人里最被看好的,论能力丝毫不输骆钧,认真较量起来甚至还要压骆钧一头,心性人品也从没被挑出过错。

    就连这座别墅,也是任尘白听说骆夫人要疗养,主动借给他们的。

    骆家不缺一幢别墅,但地理位置这么好的很难找。

    这幢别墅虽然就在海边,却因为选址巧妙,海风都被不远处的崖壁拦住了。登高不挡视线,天气好时能望出很远,从花园连通的后门出去又能到海滩,离港口也足够近。

    骆夫人在这里疗养,身心放松舒畅,状况果然比当初好了不少。

    ……

    欠着任家这一份人情,骆承修也不好多说什么。况且他也是见过任尘白的,知道任尘白对骆枳很不错。

    大约是因为骆枳曾经寄养在任家的缘故,任尘白随了他母亲,对骆枳总是格外照顾,似乎并没因为这件往事记恨骆枳。

    在骆承修心里,也隐隐有这样一道衡量——骆枳被任家照顾了那么久,总该报答人家。骆家自然会在商场上投桃报李,但那么重的人情债,本来就是要骆枳自己去还的。

    就算任尘白偶尔翻扯起这件事,难免冷待骆枳几次,又有什么大不了?任家那个孩子心性很温良,总不至于做出多过激的事。

    想到这里,骆承修倒是找到了个合适的场合开口:“小橙。”

    骆橙还在怔怔出神,闻言连忙应了一声,站起身。

    “我在外面看见骆枳了,大概是任尘白告诉他我们在这儿,他就跟着找来了。”

    骆承修随口说:“拿几样吃的过去,再收拾个像样点的房间。”

    想起骆枳站着的那个漏风漏雨的破屋子,骆承修就忍不住心生反感——非要弄出这一套凄凄惨惨的样子来给谁看?谁委屈他了?这么大的别墅,难道还少他一间房子住?

    骆橙听到第一句就僵在原地,尽全力才强撑着没有露馅,转而就被父亲随后的吩咐引得错愕:“给……骆枳吗?”

    “不然呢?”骆承修看着她的反应,忍不住拧眉,“他现在不是有病吗,就把他扔在那个漏风漏雨的破屋子里,饿他一晚上?”

    骆橙的确根本没想到过这个,她脸上涨得通红,怯懦着应了一声,去桌上捡了几样吃的。

    骆承修又按了两下眉心,闭上眼睛,向后靠在椅背上。

    他今天对骆枳已经格外宽容了。

    只是说了几句话,没有叱责也没有打骂,甚至没追究骆枳为什么会来。

    骆承修平时当然不会管这些细枝末节。还不是那个苍白恍惚的人影总是冒出来撩拨他的火气,他让骆橙给骆枳带些吃的过去,或许依然是源于那一场不明不白的心烦意乱。

    ……所以骆枳最好也稍微识趣一点,少给他再摆出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想到这,骆承修彻底没了胃口,吩咐骆钧和简怀逸兄弟两个照顾好母亲,就起身离席回房休息。

    骆橙让人收拾了几个餐盒,她又不清楚骆枳的口味,只好胡乱装了一通,全塞进保温袋。

    她只是随手把骆枳藏在了一间像是仓库的小屋里,那间小屋并不跟主体建筑连在一起,要过去就只能穿过外部的花园。

    外面暴雨浇得天地漆黑,白天可爱的花园全变成了狰狞黑影。骆橙实在不敢自己去,拿了两把伞去央了大哥半天,总算说动了骆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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