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将军黑月光今日掉马了吗 >第8章 第七章击掌为誓
    长风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坠入时那彻骨有如刀割的潭水。之后随着水流游动,仿佛独自一人走入一条幽深的甬道,周遭死寂无声。不知过了多久,甬道深处出现了一道光晕,在那尽头,似乎还传来一声声呼喊。

    “长风!萧长风!”那声音仿佛自远古而来。是在叫他的名字。

    远处的光晕不断在放大,更亮了,甚至有些刺眼。长风眉头紧锁,想用手挡住直射的强光。就在此时,一张轮廓模糊的脸渐渐映入眼帘。

    长睫掩映,明眸流转,犹如雁惊寒潭;乌发三千,如瀑散落,好似丝线千匝。长风好像重回十年前,在太医院醒来初遇那位赠药少女的那一刻。

    是你吗?

    长风艰难地想要问那张脸,话到嘴边最后只咳出几声。

    “长风!你终于醒了?”熟悉的声音传来。是凉生。

    长风缓缓睁开眼,三千世界已是白雪茫茫一片。雪地反射的日光有些眩目,那张模糊的脸清晰了起来。

    不过又只是相似罢了。

    辰霜坐在他身旁,蹙眉相望。她满头湿发已结成细小的碎冰,羽睫云眉滴水凝成白霜茫茫,好似眉间下了一夜的雪。

    她见他苏醒,猛地双掌压在其肺部重重一拍,长风随之吐出几不少积水。

    “我刚醒……你就下手那么重……”他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冰水入喉,久之积寒,必伤及肺。”辰霜言语之间隐隐带着愠色,她一回想起深潭之中,少年毫无求生意志的画面,心便沉到了谷底。

    “长风你自小不识水性,怎能入水?”凉生看着长风虚弱至极的样子,心疼地责问道,“方才若不是辰霜拼命带着你游上来,你早就死在水底了。”

    “医仙救命之恩,长风必当奉还。”长风努力牵起嘴角一笑置之,默默看向拭水敛衣的辰霜,霜眉雪发的样子,真像个已过百岁的仙人。

    “下回,休要拖着我一起寻死。”辰霜拂袖离去。

    原本以为此行凉州,难的是治军,未曾想,最先难倒她的,却是医人。

    回到河西军营后,望着长风凉生二人忙着指引将士们引雪山潭水入凉州,辰霜趁隙坐在桌前,按惯例给师弟辰鬼去了封信。

    “凉州风貌,世间难寻,大漠长河,丹霞赤焰。若是你亲身至此,必会感叹造化神秀……”她默念信上寥寥数语,又将近日所闻补了上去。

    此时,一只信鸽飞来,停在窗边抖了抖羽翼。辰霜将信鸽腿部的一小竹管打开,抽出其中半掌大小的字条,将刚写的信不偏不倚放入其中。

    辰霜指尖捻开字条,只见上面二字:宁州。

    她阅后站起身,将字条覆手在身后,望向塞外晴澈的碧空,一丝云也没有,将这无垠大地遍数笼罩,尽收天底。

    宁州本是陇右崔氏旧地已久,圣上近日颇有改弦更张之意,想要将宁州加之周围四州重新划分。若是如此,宁州这块肥肉,又会鹿死谁手呢?

    “辰霜!”

    凉生的喊声打破了她的沉思,辰霜覆在背后的手一紧,将字条用手指团起来隐匿在掌心。

    凉生也不扭捏,单刀直入地问了最想问的:

    “辰霜,我们也是出生入死的交情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有几分把握能治好他?”

    “并无十足把握。”辰霜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岚,山间晚风吹得她的白袍猎猎作响。

    “并无?那他……”凉生的音调一下低迷了下去。

    “以我之术,可让他多活几年,心愿得偿后再死。”辰霜用手捋了捋被风沙吹乱的发丝,一脸云淡风轻地说着注生定死的话语。

    “人生在世,所求不过‘如愿’二字。得偿而死,好过憋屈地活着。”凉生似是得了一丝宽慰。

    辰霜挑眉冷笑道:“那也要他肯让我医才是。”

    “实不相瞒,长风他,从前并不像这样。”凉生似乎话中有话,有道,“戌时,后山。你去了便知。”

    “这是何意?”

    “今夜,你就权当,去劝劝他吧。”

    长久的静默之后,只剩下晚风吹起帐布翻滚的喑哑之声。夜幕低垂,塞外并无万家灯火,暮色渐渐沉了下来之后,天地之间,只闻风声,不辨颜色,旷然如无物。

    后山,有一片湖。初夏的风吹得湖面起了阵阵微波,在远山高原巍峨壮阔下显得静谧又温柔。

    湖边,有一处火堆。

    篝火摇曳间,一双羊腿在烤架上“滋滋”地转动着。长风坐在湖旁的大石头上,箭袖露出来癯瘦的手臂,正专注地注视着火堆。他仍是在想营中战马和将士所患的奇怪病症,思绪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

    长风抬起头,目之所及,他的瞳孔映出一片皎洁的月色。

    伊人披星戴月而来。

    辰霜衣袂处沾了些许露水,走过杂草丛生,沙沙作响。她沿着湖边,朝着火光走去,湖面粼粼的波光投影在他雪白的衣衫之上,仿佛流云隐月,令人心间也不由得荡漾起来。

    不知何故,长风总觉得,今夜的辰霜,英气之余多了一丝明艳。他意识到自己盯着有些久了,回过神来,继续低头烤着火:

    “怎么是你?凉生呢?”

    “是他约我来此。”

    “这小子……”长风笑着摇了摇头,看破了凉生的诡计。

    辰霜望着地上有酒有菜,一时无语问道:

    “既是宴请,也不问客人爱吃什么吗?”

    “那辰霜公子可有爱好的吃食?”他倒是老老实实照着问。

    “肉类的话独爱羲和苑的烤鸭和苏淮楼的鲜鳜;小点当属陈宝斋的酥皮和天水陇的香糕最得人心;至于水饮,只喝声闻寺的桂花乌龙,还有觉缘阁的清水香茶亦是不错。”

    “非醴泉不饮,非练实不食。真乃凤凰也。”甚少踏入中原的长风对这几个食观可是闻所未闻,他面不改色地继续烤他的羊腿。

    “但凡多活一日,必当以世间顶尖佳肴来饲这血肉之身。否则,死后五识皆空,再也品尝不到,岂不可惜?”

    “生当尽欢,死后才无遗憾。你说的不错,确是如此。”长风若有所思地看着一面已是焦黄的羊腿,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可是你现在如此讳疾忌医,不像是要尽欢的样子吧。以你这病躯,什么时候、死于何处也犹未可知,如何尽欢完成心中所愿?”辰霜言语更进一步,引出生死之题。

    “我不过是害怕彼此失望罢了。若是治不好我,你岂不是有负医仙之名。你一无辜之人,何必要为我搭上声名。”长风垂下头,音调轻浅,言语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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