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重臣的戏精夫人 >第1章 第1章
    星夜沉沉,漆黑无边。

    祝清嘉艰难地睁开眼,入目是一轮巨大的圆月,周遭晕了一圈妖异的红,凉薄的光虚虚笼下,映得破烂的衣裳分外惨淡。

    这又薄又破的衣料,根本无法抵御西北的风。

    清嘉想将自己蜷成一团,好抵挡五脏六腑升起的凉意,但僵硬的身子稍稍一动,伤口又被牵扯开来,便是她是五感僵化,也能嗅到腥臭的血气弥漫。

    一路流放,所受折辱无数,差役动辄打骂,餐风露宿,无药医治,身上处处是溃疡发脓的伤口。

    有温热的血涌了出来,带走了温度似的,清嘉更觉寒气透骨,像有人将她的魂魄一缕一缕地抽出,她张了张口,发出几声悲痛的声调。

    差役打着呵欠走上前,不耐烦:“谁在鬼叫?”

    清嘉瞪大双眼,艰难地“啊”了一声,想要求助,但他们只皱着眉,面露嫌弃,目光在她身上盘桓而过,伸手探了探鼻息,草率道:“进气多、出气少,大约要死了。”

    三两下议论,她便被人用草席卷起,像垃圾一般,被扔在脏污的泥地上。

    清嘉意识尚未全然涣散,还能于夜色中,看见差役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望向漆黑无边的夜空,喃声道:“明日大约只剩下尸骨了。”

    她未及思索此话何意,便见差役转身而去时,一群庞然大物猛扑而下,狠狠扎在她身上。

    是秃鹫。

    瞬间,皮肉便被尖锐的喙撕开,她惶然望去,自己的肚皮竟被利爪划破,鲜血与肠肚一同流了出来。

    秃鹫发出激动的鸣叫声,欢快地啃食着她的五脏六腑。

    终于,钻心的痛楚迟钝地传来,清嘉仰头望着天,终于绝望地合上了双眼。

    黢黑的虚空中,自己青白交加的脸,空洞骇人的眼,种种惨状又飞快闪过,窒息的恐慌遽然而至,将自己包裹,她深吸几口气,猛然睁开了眼。

    房内烛火已燃尽,零星的天光露出,已天明了。

    还好,不过是梦罢了。

    自被二妹祝清萍推落湖中,闹了一场风寒后,清嘉便不得安宁,夜夜受梦魇侵扰。

    起初清嘉也不以为意,但惨烈的死状夜夜重现,清嘉也不由得重视起来。

    这梦境诡谲又真实,仿佛预言一般。

    梦中,父亲祝满为了升迁,要将她卖给年迈的首辅赵严。

    赵严年逾六旬,白发苍苍,做自己祖父也绰绰有余,梦中,她百般反抗,后来竟听了安乐伯世子徐长陵的蛊惑,与他私奔。

    但徐长陵也只当她玩物罢了,不止通房妾室无数,更是将她囚禁。

    不久,安乐伯府触怒天家,她受了牵累,流放岭南,所以才有了噩梦中被飞禽分尸的惨死之状。

    思及此处,清嘉打了个冷颤,摸了一把自己尚完好的肚皮,心有余悸。

    若依照梦中所演,噩梦开启、祝满要将自己卖给赵严的那日,是惊蛰,春雷滚滚,雨洒大地。

    如今已是正月末,满打满算,也就两月时间。

    远方天幕渐明,自己又该如何应付?

    清嘉揉了揉眼角,惆怅地叹了口气,侍女听雪推门而入,手上还捧着一束娇嫩的桃花。

    祝满自诩文人风骨,瞧不上桃花的招摇,府内只栽青竹与兰草。

    所以府里断然寻不到如此茂密美艳的桃花。

    清嘉蹙眉,狐疑道:“哪里来的桃花?”

    听雪附在清嘉耳畔,小声道:“晨起便摆在姑娘院子外头了,还藏了一封红笺,大约是哪个爱慕姑娘的公子所赠。”

    她神神秘秘地将红笺塞入清嘉手中。

    清嘉展信一观,顿时一口闷火卡在心口,怒道:“火折子呢?”

    这火气来得突然,听雪眨了眨眼,愣在原处。

    清嘉懒得解释,翻箱倒柜地寻了火折子,亲眼见着火舌将笔墨烧成灰烬,才稍稍安心,口气仍是冷漠的:“将这烂桃花捣烂扔了出去,来历不明的东西,往后不许出现在我翠寒院中。”

    听雪垂着头,讷讷地应了一声,房内十分安静,似乎只剩下灰烬零落的声音,但清嘉脑中却嗡嗡作响。

    她并非平白无故大发脾气,只因桃花、红笺,俱出自徐长陵之手。

    红笺有诗一首:念远心如烧,不觉中夜起。桃花带露泛,立在月明里。1

    下还附了一行小字,清嘉没有细看,只囫囵记得,什么申时,什么桃花,什么不见不散,清嘉见了便想作呕。

    被徐长陵一闹,噩梦的阴翳又深了几层,沉着脸色站在窗边吹风。

    染丝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心翼翼道:“奴婢知错了,姑娘可别气坏了身子……姑娘莫忘了,夫人说,有极要紧的事,要请您过去一趟。”

    清嘉这才想起,母亲孟其珊近来在张罗她的婚事,请了许多媒人上门,忽而心念一动。

    祝满要卖她,若能赶在他前头,将婚事定下,寻个如意郎君替她消灾解难,也算个法子。

    只是祝满是个黑心肝的,为了攀附权势定会不折手段,所以订婚人选,得好好挑拣。

    清嘉这才掩饰心情出了院子。

    到了孟氏的风荷院,书案上全是京城适婚儿郎的画卷,孟氏笑眼温柔:“嘉嘉来了。”

    孟其珊天生心疾,说话从来都是轻轻的。

    眼下她打开一张画卷,认真道:“这位甄公子不错,家世清白,生得斯文,与你很是登对。”

    “甄二公子为人谦和良善,一心钻研学业,后院干净,你若嫁过去,定然夫妻和顺,恩爱白头。”

    甄世鸿,年十八,籍贯杭州,六科给事中甄华次子,刚中了二甲进士,二人家世也算门当户对。

    但……

    即便两家说亲,二人有了婚约,祝满为了讨好赵严把心一横,这婚约便不作数了,何况赵严权倾朝野,甄家岂敢与首辅抢人?

    清嘉摇了摇头,甄家不行。

    孟其珊以为她不喜欢,取了另一柄卷轴:“那这个呢?安乐伯家的世子,生得风流俊逸……”

    清嘉对安乐伯这几个字正是敏感,下意识便抢过徐长陵的画卷,远远地掷了出去,扬声:“女儿不喜欢。”

    孟其珊道:“娘也觉得安乐伯家门第太高了,不喜欢便不喜欢罢——这样大的反应作什么?”

    “嫁人,最要紧夫婿体贴,人品好,什么相貌门庭,都是虚妄,你还年轻,看不透这些,千万莫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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