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又到了晏安宁每月出府查账的日子。

    出门前,晏安宁抬头看着晴空万里的天色,抿了抿唇。

    招儿便跟在身后笑道:“今儿天气好,姑娘倒是可以安心地将东街上的几家商铺都查一查了。”

    晏安宁不置可否,只笑了笑。

    马车缓缓驶动,最终在东大街南边停了下来。

    晏安宁这些年在京城开的几家铺子都在这条繁华的街道上,因挨得并不算远,她每每都会在此处下车,顺着这条街往里走,亲眼瞧瞧几家铺子的经营状况,免得被起了贪欲的掌柜做假账糊弄。

    今日也是如此。

    下车前,晏安宁看了一眼车厢内收起的青绸伞,攥了攥手心。

    其实今日并不是个大晴天,前世的记忆里,今日会下一场大雨,正巧被出门查账的她赶上了。

    若放在往日,她知晓了这一点,今日她便不该出门。可因她有了旁的打算,这一趟却是非出来不可了。

    婢女招儿对此一无所知,她只是欢欢喜喜地跟着主子查账,顺便在主子的同意下一路走一路买些小零嘴,好不快活。

    晏安宁在一家茶楼前停住脚,笑道:“忙了这一会儿也有些累了,咱们先用饭吧。”

    招儿笑着应是,便去跟店家点了几碟招牌菜式,主仆两个上了茶楼的包间用饭。

    谁知,这午饭用到一半,天却轰隆隆的一声响,迅速暗沉了下来。

    招儿脸色一变,扶着坐在窗棂前的晏安宁,忧心忡忡道:“姑娘,你没事吧?”

    晏安宁听着耳边不断轰鸣的雷声,眼见着豆大的雨水也忽然落了下来。视线朦胧之间,她瞧见一辆马车缓缓地在对面几步远的茶楼前面停了下来。

    “那是顾家的马车么?”

    招儿一怔,依言看过去,便见顾文堂身着官袍从马车上下来,镇定从容地进了茶楼。

    “是三老爷!”她惊喜地道。

    晏安宁握住她的手,强打起精神道:“扶我过去,然后你去跟三老爷身边的人说,托他们去将马车赶过来,我们回府。”

    雨夜她一向心神不宁,在外头惊惧交加,在侯府还能更安心些,起码能勉强入睡。

    招儿皱起眉头:“外头雨下的这么大,虽然只有几步路远,可若是着了风寒……”

    晏安宁低声道:“我身边只有你一个人,你若是走了,我在这儿出什么事又当如何?”

    招儿一听,顿时觉得很有道理。

    三老爷那边人手多,她们一露面应该就会有人来找……

    她点点头,扶着晏安宁下了楼。

    晏安宁拉了拉嘴角。

    前世,她也是在距他只有几步之遥的茶楼中,这人却只派来了个手下来,替她驱了马。

    今生,她过去寻他,二人又有先前的交集,他总不至于还坐在里面同旁人高谈阔论吧?

    顾文堂目光毒辣,想要瞒住他,这场戏就不能做得太假。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心头对雷雨天的恐惧,握紧了招儿的手,一步一步朝着对面走去。

    ……

    顾文堂刚在包间坐定,未曾和同僚说几句话,便见徐启一脸异色地进了门。

    他微微挑眉。

    徐启犹豫了一下,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顾文堂蹙眉,看了面露好奇的同僚一眼,撩袍端带起身:“对不住,楚大人,今日顾某有些私事,倒是不方便款待了。”

    姓楚的官员连忙起身:“相爷是国之重器,自然以您的事为先。咱们下次再一起聊!”

    顾文堂淡笑着颔首,待出了门,便见晏安宁的婢女一脸惴惴地等在门外,一面等一面不时回头看另一个包间的方向。

    “怎么回事?”

    招儿回头,忙蹲下行礼道:“还请相爷派个人去巷口将我家姑娘出府的马车调过来……”

    徐启不满这婢女驱使人的语气,呵斥道:“你这小丫鬟,为何不自己去,几步路远而已。”

    招儿被吓唬得一机灵,眼里急出了泪花:“我们家姑娘身边离不得人,她走不了路,若非如此,怎么敢大着胆子来求相爷?”

    而顾文堂听到这句走不了路,眉峰便狠狠地皱成一团。

    好端端的出门,怎么会突然病得走不了路?

    他懒得理会这说不清个所以然的小丫鬟,当下便大步朝着招儿方才看的包间走出去,招儿跟在后头张了张口,有些想阻拦,却只被冷冷甩了一句:“还不快去请大夫。”招儿微滞,想起方才姑娘的表现似乎比平日里还要更严重了些,便也不再迟疑,转身下楼去寻大夫。

    等顾文堂阔步进了屋,却见晏安宁浑身湿透地半卧在美人榻上,面色苍白,牙齿上下都在打着颤,洇湿的狼狈处境,使得她年轻姣好的匍匐曲线一览无遗地暴露在人前。

    顾文堂脚步一顿,回身一扫,见方才的婢女应不见身影,便疾言厉色地喝了一句:“不许进来!”

    徐启愣了愣,便见自家相爷在自个儿面前关上了房门。

    ……

    顾文堂皱着眉头从里间的床榻上寻来一条干净的毯子,上前去准备将这小丫头先裹起来。

    似乎失去意识的人此刻却睫毛微颤,满含着水雾的眼睛缓缓睁开,辨认了几息的功夫才确认了他是谁。

    她仰起头望着他,苍白的脸上宛若带着病态的美,模样惹人生怜。

    一双柔若无骨的手忽地紧紧地环住他的腰身,颤抖的声线彰显着她此刻的彷徨无助,楚楚可怜得过分:“三叔,我害怕……”

    礼数全无。

    顾文堂手里执着的毯子滑落在地,他能感觉到,自个儿一品的绯色官袍正在被那湿透的衣衫上的雨水一点点浸湿。

    而更明显的是,藏在那湿冷的衣衫后,女孩儿的盈盈挺起越发炙热难掩,随着她无意识地越来越紧地环住他的腰身,严丝合缝地贴紧了他的胸膛。

    偏这女孩儿毫无察觉,只全心全意将他当作出门在外唯一可信赖的长辈,寻求庇护。

    顾文堂沉默了一阵,抬手抚向女孩儿的后背,一下一下地顺着:“没事了,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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