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聊斋]伊人当铺 >第27章 第二十二章
    两桩案子一结,婵娟便打道回府。走前,她给衙吏一百两银子,请他们把谭小妹的尸体送回谭家。

    衙吏得了这么一笔银子,自是把事儿办得妥妥帖帖,弄了一辆板车,把死人往上一放,再把白布那么一盖,往人家里一拉,就齐活了!

    他没料到的是,谭家一个都不在,叫他跑了一个空,只能在外头等着。

    婵娟也没料到,谭家一家子都跪在许家门前。

    她一下车,谭父、谭母和谭大妹就跪行至她面前。

    谭母边磕头边求饶道:“许家大姑娘,求您大发慈悲,念在她年岁小,原谅她则个。”

    谭父把头磕得砰砰作响,求道:“许家大姑娘,只要您肯绕了小妹,我们给您当牛做马一辈子,上刀山下火海,绝无二话。”

    谭大妹以头抢地,哀哀哭道:“少东家,都是我没有管好妹子,叫她做下这等糊涂事儿。您饶她一个,我给您做一辈子白工,稍稍弥补您一点损失。”

    谭家人并不晓得婵娟把人送到衙门受审的事儿,不住地哀求着。

    昨儿,谭小妹认罪后,婵娟就命人将她绑起来,丢去柴房,让好好再审审。

    谭大妹见铺子里人都在求情,便以为这事儿还有转机。昨儿,她与家中一商量,便想出了这么一招。只是,他们跪了大半天,门房就一句话:大姑娘出门去了,不在家。

    他们只以为是推辞,便跪在门前,以表愧意。谭大妹以为,只要多轨几天,大姑娘就会心软,放小妹一马。

    她哪里料到,婵娟为了快刀斩乱麻,一大早就带着人去了县衙。

    谭大妹见婵娟默默不语,便退而求其次道:“大姑娘,我晓得小妹所言不实。我去劝劝她,叫她把幕后主谋供出来。”

    “不必了!”婵娟示意侍从将人扶起来,深吸一口气道:“你们都回去吧!大概,谭小妹很快就回去了!”

    “谢谢,谢谢大姑娘,老天保佑您,长命百岁!”谭父把头磕得愈发急愈发响,颤抖着的声音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谭母和谭大妹相拥而笑,喜极而泣。

    婵娟见了,欲言又止,叹了一口气道:“快快回去吧!谭小妹还在家里等你们。”

    “谢谢大姑娘!”谭父猛地起身,可是跪得久了,腿软得很,起了起不了。他两手一撑,起来一点又跌了下来,好一会儿才站起来,恭恭敬敬地作揖道:“谢谢大姑娘!”

    “快走!”婵娟烦躁道。

    “是,是,是!”谭父扶起妻女,满是感激地朝婵娟点了点头,渐渐地淡出了她的视线。

    婵娟心里并不好受,她觉得自个儿没做错事,好像又做错了事,连晒太阳、晒月亮,都不能让她感受到快乐和宁静。

    如果她不那么强硬,谭小妹就不会死,就不会让谭父谭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可是,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不是吗?

    可真是如此的话,焦太太、焦围、杜知县夫妇和陈夫人,还有祸头子陈万里,哪个没做事,为什么他们一个个的安然无恙?为什么死的,偏偏是两个无权无势的小姑娘?

    生命在权势和人性面前,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不,不,不,不能就这么算了!在权势和人性面前,今日,死的是谭小妹和于小慧,明日,被宰割焉知不是她!

    更确切的说,如果她是一介凡人,今日她已经作了权贵的玩物!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得想个法子,让焦太太、焦围、杜知县夫妇、陈夫人和陈万里,都为他们做错的事,付出应有的代价。

    婵娟闭着眼,在静谧的月光里,慢慢勾兑着报仇的妙计。

    另边厢,谭父举着燃烧的松枝,眼也不眨地望着谭小妹的脸,浑浊的眼里说不尽的悲痛。

    他定定看着一动不动的小女儿,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好像她只是睡着了。可是,指尖冰凉的触感,无情地提醒着他——这是一具尸首。

    他聪慧漂亮的女儿,再也不会笑了,不会甜甜地叫他爹了!她只是一具尸首,一具冷冰冰的尸首,再也不能叫开怀,再也不能惹他跳脚,再也不让他操心了。她已经永永远远地离开了他,就同当年的姐姐一样。

    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子罚他?不到十岁,一场洪水让他丧父丧母!一场疾病,又让相依为命的姐姐为了救他跳入火坑。好不容易攒够了钱,为姐姐赎身,又为时已晚。

    小妹的出生,是多么地叫他欣喜呀!他还以为是上天怜惜他,才叫姐姐重新投胎,做了他的女儿!

    可上天就是这样怜惜他的!给了他最最珍贵的珍宝,又无情地摔碎!

    他的眼里一颗又一颗地砸了下来,在小妹清秀的脸色晕开片片水色!

    他嗫嚅着骂道:“死丫头,不知死活的死丫头!你怎么就这么莽撞呀?你怎么就这么鬼迷心窍?你怎么就做下这样的蠢事?你犯蠢之前,就不为你的老父亲想一想吗?你这死丫头!”

    谭母俯在谭小妹的身边,搂着她哭道:“都是娘害了你!要是娘带着你走街串巷,你就不会认识那个老妖婆,就不会被她利用。我可怜的女儿呀,你才多少的年纪呀,怎么就这么去了呀!”

    谭母虽然迷糊,女儿欢喜谁,她还是一清二楚的。这死丫头说什么爱慕罗举人,放屁!她的两只眼睛,除了那姓焦的狗东西,谁也看不见!

    “要不是娘,娘也存了攀龙附凤的心,由着你,由着你,也不会养出你这副心比天高的性子。都是为娘的害了你呀!”谭母想想就悔不当初,哭得那叫一个动情。

    “怪我!老早就看出那老妖婆不是个东西,还由着你们来往。我当初就该把你关起来,打断了腿也不准你往焦家跑,怪我!”谭父直恨得捶床。

    谭大妹见父母如此伤心自责,赶忙将责任拦了过去,捶着胸口,哭道:“都是我!都是我没有摸准大姑娘的脾气,没有早一点去许家堵着求情!都怪我,都怪我!”

    谭家一家子,围着谭小妹的尸首,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伤心了许久,谭父才出了门,烧了水,让她们母女给小闺女净身。

    他自个儿,卷了宰猪的家伙事儿,提了一桶水,在磨刀石边慢慢地磨着,磨了一整个晚上。

    翌日,谭家挂起了白布,为谭小妹治丧。

    因着谭小妹年纪小,又是个横死的,左邻右舍都很是忌讳,没几个来烧香。

    焦太太听闻噩耗,早已吓出了一身冷汗,派人往县衙里打听,晓得谭小妹把所有的罪责揽了下来,心里一阵松一阵紧。松的是案子尘埃落定,没有把她卷进来;紧的是谭小妹因此命丧黄泉,添了一桩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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