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凤延翻来覆去的做噩梦,甚至被天空的雷声轰隆数次惊醒。

    她只要一闭上眼睛,梦里便全都是那少年惨兮兮的身影,和那隅透过发间缝隙,从眼眸中流淌出来零星的璀璨星光。

    他真的像极了一个人。

    天亮之后,雨声还未停歇。

    凤延喝过汤药后,再次撑了伞来到了医庐。

    医庐的木门紧闭,顺着低矮的泥坯墙,一眼望去,医庐空无一人,内堂与敞开的室内窗子没有半个人影,唯独雨声淅沥,落在伞上,发出细腻不绝的滴雨声。

    凤延驻足片刻,正欲离开,忽听身后传来了问天瑶不耐烦的声音。

    “你怎么又来了?”

    问天瑶的几味药材没有了,刚从远山采药回来,一眼就看见姓凤的这女人阴魂不散似的立在家门口。

    凤延转身,微笑的看着问天瑶。

    “问大夫,我胸口痛的厉害,可有良药医治?”

    “……”

    问天瑶有时候真怀疑这家伙就是上天派来折磨她的。

    进屋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后,问天瑶再次为凤延诊了诊脉,忍不住眉头一蹙。

    “……你这伤本就需要清心静养,你要想好好活着,就切勿忧思过度。”

    问天瑶回头准备拿药,这才发现,好家伙原来自己采的药合着都是为她准备的。

    这些药都是新鲜的,尚未晾晒,如果煎熬则需要万分注意的火候。

    问天瑶起身。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熬药。”

    凤延点了点头。

    雨天的缘故,没有了其他病人,医庐显得更加静谧。

    凤延捂着吃痛的胸口,坐在椅子里,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里,她回到了那一天,脑海里的记忆也随着痛苦在不断反反复复的重复。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满头是汗,直到一口腥甜顺着喉咙喷出,她这才惊醒过来。

    问天瑶这时已经端着熬好的汤药走了进来。

    看见她满嘴是血的这幅模样,顿时嘴角一撇带了怒气。

    “…我不是说叫你切勿忧思吗?就你这样也活不长了!”

    凤延伸手拭去嘴角的血迹,淡淡一笑。

    “我知道。”

    若不是苏玖为她强行保命,她恐怕早就死在那一天了。

    问天瑶一愣,意识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立刻转移目光,将汤药递给了凤延。

    沉默了片刻后说道。

    “只要你按我说的调理,你还是有希望的。”

    凤延将药一饮而尽,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问天瑶盯着她的胸口看了数秒。

    “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凤延笑笑,“被人捅了一刀。”

    她说的风轻云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一般。

    问天瑶不再问她,走进内室,拿了一只精致的小瓷瓶递给她。

    “痛的厉害就吃一颗,省着点,就这些。”

    凤延接过瓷瓶,看见问天瑶面无表情的伸手过来。

    “一百两。”

    问天瑶这次配药放的计量很大。

    凤延回到家中整整睡了一个白日,到了暮色渐浓时,方才醒来。

    窗外的雨已经歇了,院落草丛里的虫鸣蛙叫随着太阳陨落渐渐高歌。

    凤延惦念着南北食记的装修,刚推开宅院的大门准备去寻田林乔微两姐妹,就看见家门前的不远处扎堆围了不少村民,里面传出阵阵难听的谩骂声。

    而自己要找的两姐妹,正伸长了脖子,探着脑袋,龇牙咧嘴的在那里看着热闹。

    凤延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两姐妹得肩膀。

    “田林,乔微,我……”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看见乔微一个回头,嘻嘻哈哈了起来。

    “凤姐姐,是你啊!咱村儿可出新鲜事了!”

    也不管凤延想不想听,乔微拽着她的手臂就连比划带描述的小声讲了起来。

    原来渔家村里有户姓泠的人家。

    女主人泠老三的夫郎张氏当年嫁过来后,迟迟怀不上孩子,后来捡了个男孩,取名泠染。

    泠染刚到泠家第一年,夫妻俩对他还勉强说得过去。

    到了第二年,一直未能有育的张氏,突然间怀有身孕,一朝分娩后生下了女儿泠月。

    自打女儿泠月出生后,泠老三和张氏便看泠染不顺眼,三番五次偷摸的抱着他扔进深山里想将他喂狼。

    若不是数次都被王猎户救回,泠染这条小命早就交代在虎口之下了。

    王猎户也曾劝过泠家,哪知不劝还好,这一劝,张氏觉得没了脸面,回到家更是将刚刚虎口脱险的小小泠染打的遍体鳞伤。

    最后还是村长出面,张氏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留下了泠染。

    但打那之后,泠染便成了泠家的下人。

    什么脏活累活,洗衣做饭,劈柴担水,掏粪捕鱼,都得他来做,做不完就没有饭吃。

    而那所谓的饭就是一点点少的可怜的汤水和半块邦邦硬的饽饽。

    睡觉则是一年四季都宿在放置零散渔具的杂物间里。

    大周朝四季常青,虽然秋冬形同虚设,但真要宿在外面,夜晚也是很煎熬的。

    尤其是逢梅雨季,绵绵的雨久降不绝,泠染宿在杂物间里四处漏风,处处淌雨,落了一身的毛病。

    有好心的送去旧被子和药物给泠染,都被张氏发现并烧掉了,边烧边抽打着跪地求饶,瑟瑟发抖的泠染,还不忘骂着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街坊邻居。

    再那后,村儿里人再不管那闲事了,只是看见泠染闷着头在那干活儿,背地里议论着可怜。

    有时趁着张氏不在,一些个婶子大娘也会偷偷摸摸的递个饼子给泠染填肚子。

    慢慢的,泠染长大了,有了少年的模样,张氏发现这小蹄子居然生的怪标致的,便有了卖掉他的想法。

    就在两月前,城内的刘大虎开始为一直卧病在床的女儿招亲,想买个妾侍冲喜。

    张氏一听这事儿喜上眉梢,生怕被一门心思想把李万青嫁给有钱人的李满盛家占得先机,连夜就把人给卖了。

    还别说,自打泠染进了刘家后,那刘大虎的女儿还真就有了好转,不仅能下床了,还变了法儿的折磨泠染。

    就在两天前,刘家女儿意外暴毙,刘大虎觉得是泠染这扫把星把女儿克死了,不仅把人给痛打一顿后送回了泠家,还一纸诉状将泠氏一家子告了官,要求退还当初的礼钱。

    泠家没权没势,不仅退了钱还倒赔刘大虎一笔钱,这几乎掏空了泠家的家底儿,还搭上了女儿泠月娶夫郎的钱。

    张氏和泠老三气的,又在家里痛打了泠染一顿,这会子正准备把人卖给村儿里的二流子赵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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