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鱼万万想不到,萧咪咪这偌大地宫之中,除她之外,竟还有个女人。

    现下送酒上来的,便是个女孩子。

    这孩子低垂着头,几乎令小鱼儿瞧不清她面貌。她眼睛直直盯着手里托着的盘子,他只能瞧见那黑绒绒的长睫毛,一翕一合,像是两只幼小的黑蝴蝶。只是这张娇俏的脸上却带着些饥寒交迫的蜡黄之色,那平平如腹的胸膛,更像是发育不全的模样。她缩着脖子,驼着背,捧着盘的两只手正不停地发抖。

    萧咪咪笑道:“小鬼,你发什么呆?”

    那女孩子似乎吃了一惊,抬头瞧她一眼,讷讷道:“没……没有。”

    她抬起头来,小鱼儿才瞧见她生得如何模样。莹白的面靥,尖削的下巴,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竟是眉目清秀,出水芙蓉一般。只可惜那雪白的皮肤带着些饥寒交迫的蜡黄之色,而那本该清澈的眸子亦是无情无绪,好似笼了一层灰蒙蒙的烟霭。瞧她稚气未脱的容貌,平平如腹的胸膛,至多不过豆蔻之龄;瞧她这双大而无神的眼睛,却像是个耄耋的老人。

    萧咪咪瞧了他一眼,忽地媚笑道:“好丫头,你来,瞧瞧我新带回来的好皇后——你瞧,他俊不俊?”

    那孩子红着脸,目光却忍不住往小鱼儿面上瞟。小鱼儿只觉啼笑皆非,眨了眨眼睛,却对她笑了一下。

    萧咪咪道:“怎么?他不漂亮么?”

    那孩子脸更红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萧咪咪笑道:“好孩子,你真诚实,我喜欢得很。喏,你若真觉得他俊俏得很,为何不来亲亲他呀?”

    小鱼儿瞪大了眼睛。只是他尚未用那张灵巧的嘴说出话来,那小小的女孩子便突然放下了盘子,扑进他怀里。

    他只觉一双纤小的手轻轻扶上了他的腰,转瞬间又被拉开。萧咪咪一把扯住那少女漆黑的乌发,将她从他怀里扯了出来,又反手一个巴掌,将她打倒在地上直滚。

    小鱼儿暗中直皱眉。那女孩子被扯散了长发,满头青丝散了下来,更显得身子瘦弱。她跪在地上,簌簌发抖,黑发遮去了半张苍白的脸,而另一半边印着萧咪咪鲜红的指痕,像是五点渐浓的胭脂。

    ——小鱼儿却忽然发现,她未被发丝遮去的脸,仍如同落入了阴影一般。那阴翳狠毒之色,竟令人觉得可怕。

    但她站起来时,又变得一副可怜模样,红着脸,垂着头,一步一挨,慢吞吞走了出去,像是路都走不动。

    小鱼儿忍不住道:“这小丫头难道也是你的妃子?”

    萧咪咪道:“她?她不过是我的侍女罢了。”

    小鱼儿道:“唉,你简直是摧残幼苗。”

    萧咪咪道:“我就是要折磨她,直到她死。”

    小鱼儿道:“你为什么恨她?她不过是个孩子呀!”

    萧咪咪道:“你以为她什么都不懂么?她可是个想男人想疯了的小□□,若非如此,她怎会轻易扑向你?”

    小鱼儿心里一跳,面上却丝毫未动,笑道:“只可惜她虽看上了我,我却没有瞧上她。”

    “因为你是个乖孩子。”萧咪咪嫣然一笑,悠悠接道:“何况她虽是个孩子,但她的爹爹……嘿,普天之下,再没有一个比她那爹爹更毒辣更阴险的人了。”

    小鱼儿笑道:“哦?他难道比阴九幽还阴险?难道比李大嘴还毒辣?”

    萧咪咪道:“阴九幽虽险,李大嘴虽狠,别人总还瞧得出,但她爹爹做尽了坏事后,别人还在称他为当世之大侠。”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笑道:“连你都说这人坏,想来他必定真是个大坏蛋了。”其实他心里想的却是,“你说他是坏蛋,他想必是个好人……”

    他故意不问这人的名字,萧咪咪居然也不说了。只见那小女孩抱了个盘子走进来,一头漆黑丝绸般的长发,只是松松挽在肩头。

    小鱼儿突然道:“喝酒之前,我先得出去清存货。”

    萧咪咪啐道:“没出息。”

    小鱼儿笑道:“皇后方便时,总得有个侍女在旁边伺候着……”

    他拉起那孩子的手,道:“来,你带我去。”

    萧咪咪眯了眯眼睛,笑啐道:“好不要脸,你莫非真看上她了?”

    小鱼儿正色道:“既有个大美人等着我,我何苦上赶着抢一个干巴瘦的小排骨?只是我若让你领我去茅厕,未免让你有失身份。”

    萧咪咪娇笑道:“呸,好甜的嘴。小心些,莫掉下去先就吃饱了,这里的酒菜还在等着你哩。”

    那女孩子缩着脖子,垂着头在前面走。小鱼儿瞧着她的背影,似乎在想什么。

    这地下的宫阙,显然是经过精心的设计,每一寸地方,都没有被浪费,长道的弯曲处,就是方便之处。

    小鱼儿突然问道:“喂,你姓什么?”

    那孩子道:“江。”

    小鱼儿笑道:“你也姓江?真巧。”

    “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道:“玉颜。”

    小鱼儿皱了皱眉,眼珠子四面一转,忽又笑道:“奇怪,这里已是地下,这许多人的大便小便,都流到哪里去了?这地下的地下难道还有通道?”

    江玉颜道:“下面没有通道,是坟墓。”

    小鱼儿道:“坟墓?谁的坟墓?”

    江玉颜道:“听说是建造此地工人的坟墓。”

    小鱼儿又不禁皱了皱眉头,赶紧站起来,道:“你知道的倒不少,想必已来了许久。”

    江玉颜道:“一年。”

    小鱼儿道:“一年……你怎会来的?”

    江玉颜道:“阁下怎会来的?”

    小鱼儿道:“嗯,不错,萧咪咪自然有法子把你弄来的……看来这里必定还有条通向外面的道路,你……你知道么?”

    江玉颜道:“不知道。”

    小鱼儿道:“你没有查过?”

    江玉颜道:“没有。”

    小鱼儿道:“你难道不想出去?不想回家?”

    江玉颜道:“这里很好,很舒服。”

    小鱼儿突然一把抓着她的肩头,沉声道:“你这死丫头,我知道你心里恨得要死,时时刻刻都在想法子出去,你瞒不过我的,你若肯与我合作,咱们就能想法子出去!”

    那单薄娇小的肩头被他攥在手里,应当是痛入心骨,江玉颜面上却是毫无表情,淡淡道:“阁下若是方便完了,就请回去用酒。”

    他握着她的肩,她蓬松滑润的黑发便垂在他手背上,带来一阵冰凉的瘙痒。小鱼儿抬起手,带起了一缕长发。他将那发丝挽在少女玉白的耳后,眼睛盯着她,盯了许久,一字字道:“我说的话,你记着,每个字都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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