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有烟火点点,人影幢幢,锣鼓声“叮咚”直响,赤红的灯笼在风中摇晃。

    这自然是个走江湖的戏班子。此刻戏已散去了,人们在收拾着家伙,只有个红衣似火的美丽少女坐在一旁,悠悠闲闲地喝着水。

    小鱼儿想了想,抱着江玉颜走了过去。他并不熟悉这段地带药铺和客栈的位置,因此只有找人问问路。四处流浪的戏班子,岂非是最好的问路对象?

    那红衣少女似也心有所感,堪堪瞧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小鱼儿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连忙抹了把脸,对她笑了笑,问道:“这位姑娘,你可知道附近的客栈和药铺怎么走?”

    红衣少女道:“你往那边走,就有家客栈。但药铺多在城里,这里已是城外。而且天色这么晚,药铺恐怕都关门了。”

    小鱼儿点了点头,道:“多谢姑娘。”

    他倒并不发愁抓药的事——以他的功夫,半夜摸进药铺也不是难事,等到明晨再去垫上银钱。

    红衣少女却欲言又止。她望了望他怀里的少女,还是忍不住道:“她病得很严重么?”

    小鱼儿道:“只是寻常的受寒发热,她身子瘦弱,才发作得猛烈些。”

    然而江玉颜分外不给面子,她双眼紧阖,眉头微蹙,低低□□道:“冷……冷死我了,难受……”

    红衣少女黑曜石般的眼睛带着丝好奇,也带着丝怜悯。她突然跑开了去,跑到远处一个蓝布衣裤的虬髯老人身前,说了几句话,那老人就向小鱼儿走了过来。

    此人通身气势慑人,小鱼儿料得他必是戏班子的主人。他不愿怠慢,碍着手上还抱着个江玉颜,便躬身笑道:“老爷子,你好么?”

    那老人上下瞧了瞧他,笑道:“好得很,你这孩子倒有趣,是哪里来的?”

    小鱼儿垂首笑道:“我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我……我爹娘早已死了,我想出来闯闯江湖,总比呆坐着整日痛哭好些。”

    老人叹了口气,道:“可怜的孩子……红珠和我说,你怀里这小闺女生了病,如今夜半三更,想来也不便打扰药铺。你若不介意,就带着她在我们船上将养一夜。”

    这是多么善良的人们,瞧见了别人的穷困,就忘记了自己。

    小鱼儿眼睛一亮,大喜道:“多谢多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红衣少女躲在那老人身后,晶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瞧着他。小鱼儿虽一身污泥,但面容清俊,身材挺拔,一双眼睛更是宛如深夜里的星光,明亮动人。他简简单单地站在那里,就能吸引旁人的目光。

    那老人含笑瞥了她一眼,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你怀里这位小姑娘是你妹子么?”

    不知是有意无意,小鱼儿没有回答第一个问题。他低下头出神地瞧了江玉颜一眼,目中繁星般的亮光明灭闪烁。

    他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微笑道:“她……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于是,小鱼儿就被领进了船舱中。这浩浩荡荡的大戏班子,竟都是住在江边停靠的一艘船里。

    戏班里其他人见到他本还有些吃惊,经过那老人和红衣姑娘一解释,顿时热情地接纳了他。他们见他和江玉颜身上俱是泥污,就慷慨地送来了干净的衣裳;见江玉颜发着烧,就送来了治风寒发热的常备药材;戏班里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还生起了火,为他们烧起了洗澡水。

    小鱼儿心里说不出的感激,就像抱了只温暖融融的小火炉。他虽在恶人谷那样的泥潭中长大,但十分喜爱这些贫穷流离又善良豁达的人们。只因他深知这些星火般的善意,是千金难买的可贵。

    他现在已知道这班子里的人俱是戏班主人海四爹的子侄儿女,那红衣小姑娘名作海红珠,是海四爹在五十大庆那天生的小女儿,也是戏班的台柱子。

    等洗澡水烧好了,他也煎好了药。江玉颜原本还在喊冷喊累,现在只剩下迷迷糊糊打瞌睡的力气。她是个纤弱的少女,这一晚上又实在经历了太多。

    小鱼儿勉强喂她喝完了一碗药,等她皱着眉吞咽了最后一口,才宽宏大量地拍拍她,道:“喂,起来泡澡了。”

    江玉颜双目紧闭,像是已睡着了,只差没打起鼾来。小鱼儿瞪眼瞧了她半晌,突然凑到她耳边,大声道:“江玉颜,起床了,小心太阳晒屁股!”

    江玉颜总算动了动。但她只是抬手推了他一下,呓语着道:“乖乖,先走开,给你吃鱼干……”

    她竟将他认成了自家那只黑猫。小鱼儿气得直跳起来,却又无可奈何。他虽是个小魔星,但绝不是个大混账,不能扒光一个发着热的少女吊起来打屁股。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三下两下扯下了江玉颜染满泥污的薄衫,就像丝毫瞧不见那凝脂玉体似的,直接把她丢进了浴桶。他帮她简单洗了洗身子,零星的污泥几乎凝结在长发上,他皱着眉拼命搓洗才能弄干净。所幸江玉颜倒也由他摆弄,他搓得重了也只是轻哼一声,被他湿淋淋抱出来的时候还顺势一蹬,舒舒服服地滑进了被子。她被热水一泡,终于差不多退了烧。

    小鱼儿伸了个懒腰,只觉得腰酸背痛。他瞧了眼床边海红珠为江玉颜拿来的衣裳,又瞧了眼严严实实埋在被子里、只露出半边红润脸颊的少女,眉头一展,满意地笑了。

    他也不去管赤身裸体地甜睡着的江玉颜,大摇大摆地出去倒了洗澡水、洗了煎药锅,又和戏班子未寝的人们聊了几句,忙完了一切,才回到了屋里。他也舒舒服服地钻进了被窝,稍一伸手,就摸得到少女细白柔软的腰肢。

    呼地一声,烛火已被吹灭。黑暗里不知是谁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吻了吻嫩白肩胛上嫣红的咬痕,也不知是谁,睡梦中紧蹙的眉头,终于稍稍松懈三分。

    江玉颜在淙淙的江流声里醒了过来。

    她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最初寒冷刺骨,但她很快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于是她就紧拥着那个热源,甜甜酣睡一夜。

    她揉着眼睛坐起身,忽觉身上一凉,薄被滑下了肩头。江玉颜怔了怔,低头瞧了自己一眼,惊呼着又钻回了被子里。

    她身上的脏污已全都不见,反而干爽得很,但她却赤条条的一丝不挂!

    小小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透过房中那扇小窗户,能看得见外面晨光照耀下金黄奔流的江水。她竟在一艘船上。

    床边叠放着柔软的贴身衣裤,一件鲜红的衣裳。这都是海红珠借过来的,而她的衣裳多是红彤彤的颜色。


章节报错(免登陆)